文/石门棠
她瞥了我一眼,理都没理我就上了楼梯,剩下一只从墙壁里探出头来的野鹿看着我。壁炉旁摆着书架,不远的地方放着小提琴,地毯是米黄色的,说不清纹路。长沙发,很宽敞,我很想躺上去。
然而,我的腿伤越发严重了,没有经过处理的伤口还在流血,腥臊味很浓。我找来一把水果刀,将裤腿划开,血水就顺着布料流了一地。
“我要是你,就会把腿搭在条凳上。”她转了回来,从楼梯口露出身子,手里拿着纱布之类的东西,看起来冷淡,但足够温暖我。
“如果我想得没错,少校是你父亲。”我指着壁炉旁的一张合影说。
“你猜得一点都没错。”
“你母亲也很漂亮。”
“那是保姆。”她边说边蹲下身子,冷冷地瞪了我一眼,将我的烂裤腿扯到一边,往上倒了些比刀砍还令人难受的东西。我呲着牙,看着她的睫毛。
她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上忽闪忽闪的,我不会揣摩女人的心思,我见惯了打打杀杀,当女人心里举着刀的时候,我还直挺挺地立在那里,我不该直愣愣地看着她,她又瞪了我一眼。
落地窗户里的夜色很浓,快赶上了酒精棉球的坚硬。当她帮我将伤口上的血污清洗干净,再缠上绷带,我都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我觉得很漫长,也可能很短暂,不过,我迟早要离开,我没头没脑地咕噜了一句,但似乎被她听到了。
“你可以在这里过上一晚。”她指了指沙发,转身走进厨房的门厅,扔那些沾满血污的东西。
“我想喝杯酒,高度的,加点儿冰块。”我故意压低了声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可怜,“我喝完酒就走,这样你就不需要在明天清早起来清洗像发了霉的沙发,你也不需要关起门来睡觉。”
“别犯傻了,你需要休息。再说你的肚子很饿,需要吃些鸡蛋或者蛋糕之类的东西。”她从门厅里出来,手里端着一个水果盆,朝我没好气地说道。我看到她的脸红到了耳根。
“我经常会犯一些走错厕所上错床的毛病。”
“别说得这么难听,我了解你们这些人。”
“不,你根本就不了解,就算你父亲是黑帮老大,你也不一定弄清楚了。”
“我父亲是军人。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有道理,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值得我去尊敬。你也是,你冒着危险追查毒品,虽然这犯了黑帮的大忌,但你还在坚持,你能告诉这是为什么吗。”
“只是感到被骗了,并没有能令人感到尊敬的成分在里面,我或许在犯傻。”我抬头看着她,看着她那双眼睛,她的眼睛正有点像迎着迷雾初升的光线在里面,顿时让我感到有一种叫作信赖的东西被我们拿来作了交换。
于是,我从毛瑟的死开始,将所有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有些地方讲得很仔细,有些地方又讲得有些概略,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将关于叶苏儿的一切都略过了。
趁我絮絮叨叨这会儿,她给我煮了两只鸡蛋,蒸熟了一块冷冻牛排,还将一块奶油蛋糕一齐放到了我的面前。感觉好多了,我用一只手搬着那条笨重的腿对她说。
她支着下巴,就坐在餐桌对面,静静地看着我。我大块朵颐的样子一点也没有惊到她,她的眼睛迷离而且慵懒,因为好奇而抬起的下巴就像被夜风一吹就能飘到星空里去。
我将所有食物都吃光了,就剩下那杯酒,我的手碰到了酒杯冰凉的玻璃,但就是提不起兴致,我想我吃得够饱了。
我拎起还耷拉在肚皮上的脏衣服擦嘴巴。
“照你这么说,我父亲也有贩毒的可能?这太可笑了。我从不否认他手下有一大批保镖,也不排除他很有钱,但他绝不可能和毒品沾上关系,也绝不会跟毛瑟那样的人合作的,他在他的王国已经够自在了,你能懂吗?要我说,不是因为孤独,他连烟都不会抽上一根。”她在桌子尽头望着我,眼睛里闪现着光亮,如果说我还被一层雾气罩在头上,那么,她的思考足够让我从茫然中看到闪电。有些人注定是王者,就算露宿街头也绝不会乞讨,少校和老五爷是同一类型的人,她说得没错。
“那只猪皮箱子提到了金库里。”
“接收人是同一个?还是你知道我家的金库在哪里?”
“那倒不是。”当记忆在我的脑海里打起转来,疲惫就开始席卷我的身子,我突然感到一丝摸不着的东西在空气里转,它看起来就像凌晨六点的雾气,又像黄昏刚起的暮气,它们没有什么不同,但就是不一样。“毛瑟会和我说好地方,我扮得像一条精明的猎狗一样摇着尾巴就去了。”
“你的话说得多难听。”她咕噜了一声,拿起水杯轻轻喝了一口,她的眼睛和嘴巴像在打架,同时摆开了勾引我的架势。我端起酒杯也学她的样子喝起酒来,酒液浓烈,给了我一丝美好,但这过不了太久就会从我的身体里消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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