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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的黄昏】第三十二节,少校的女儿

【黎明的黄昏】第三十二节,少校的女儿

作者: 石门棠 | 来源:发表于2021-10-29 20:35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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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鞋子磨蹭地面的声音就像响尾蛇甩动尾巴,悦耳,尖锐,沙沙作响。一阵山风吹进了我的毡帽里,我慌忙用手拽住了帽檐。

    我的头发柔软,细密,是留得住汗的那种,我使劲地用手捋了捋,好让自己清醒过来,然后将潮乎乎的手掌藏进裤兜里。

    我还不能死,我得活下去,心里的猜疑像是一根刺扎在屁股上,痛得让我只好继续奔跑下去。

    柏油路面的尽头有四个红红的烟头在空中燃烧,他们就在路的中央排成一排,高低不同,但亮度一样,没有人去吸它们,而是把它们当成了火把在用。一群等了很久的人在等我。

    我突然想起了明亮了海滩,汹涌的波浪,花花绿绿的春天,环绕四壁的群山,还有人群。叶苏儿看不到的,我都看到了,此刻却觉得很新奇。我真想把我看到的一切都说给她听。

    我还得往前走去,这条路一定通向某个地方,我没有道理回头。我的脚步声吓着了自己,这不得不让我继续思考下去,我拖着一条无法用力的腿,我顶多干倒其中三个,这没什么用,最后那个才是收拾你的人。

    我想着想着就想笑,让少校那种虚无缥缈的微笑挂在我的脸上。我想听到一声鸟叫声,哪怕一只树蛙的咕咕声,我磨蹭了很久,但什么都没听到,四周静得吓人,我就像被丢进了一条永不沉没的河里。

    不远处的四个人在等我,等着我,恨不得我一离开柏油路就把我挖个坑埋了。

    中间那个高个子很熟悉,我从他的手里救走了乔。他今天穿了上衣,系了皮带,看上去比那晚重视多了。他姓马,乔叫他马大猴,我要叫他马捂裆,我还想踢他的裤裆。但今晚被踢的人要换作是我了。

    身后突然响起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然后就是一连串的灯光从我身后跑了过来,我终于看清了摆在我面前的东西。四台黑黢黢的越野车分散在斜坡上,硬质车顶反射着忽闪忽闪的冷光。

    车顶上站着几个带了持枪证的家伙,脖子上挂着长枪的尼龙带,头上戴着长舌帽,一动不动,连稻草人都没有他们那样痴呆。

    枪管太细,和夜色混在一起,我只能看到枪托被擦得油光发亮。不下十个看不清模样的俏皮青年穿着高筒靴子,再往上就是清一色的浅色短裤和深色背心,乍一看就像正排练节目的蚱蜢乐队。

    他们望着徐徐开来的车灯,几乎不怎么关心走在路中间的我。

    那辆黄色轿跑开到我的身旁,刹住车,降下玻璃,我只好弯腰去看她的雪白大腿。

    这样的女人很少见,短发,安全带勒着腰和胸,脸只朝我侧过十五度,我犯不着看见她的正脸就被她的耳垂迷住了。右手握着一把银灰色手枪,点三八口径,十连发。握枪的手比放在变速档杆上时能美上千倍。

    眼里自带一股怒气,表情冷漠,没有涂口红,是那种很难勾到手的女人。我还没来得及将自己笨重的身体钻进车窗里,她就已经将油门踏板踩到了柏油路面上。

    车子朝着人群冲了过去,我伸在外面的腿扫倒了一个倒霉的家伙,车顶上传来上膛的声音,但没有人开枪,我被这奇怪的一幕惹得有些苦恼。

    我抓着座椅的固定梁将身体缩了进去,在我挪转身体的时候,我敢说绝对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可能是她的胸部,可能是腰,尽是些性感的东西。

    她用枪托在我的后脑勺上重重的给了一下。我摸着脖颈,将双腿在车里放好,她急踩油门和刹车,车尾甩了出去,我们在一片高高扬起的泥灰中钻了出来,向着山岭方向开去。

    我用开启一只啤酒瓶盖的力气将安全带系好,同时转头吃力地看着后视镜里的车队。从车尾照来的车灯几乎照亮了整个山岭,我能看到几株野山茶花正精神抖擞地站在山蕨丛里。

    车子在弯道上加速,大马力的吸气发动机发出雷鸣声响,她频繁地使用刹车和油门,不停地弄出动静,让我的视线永远都不愿离开她那双腿。

    “少校叫你来的?”我问道,

    “顺路而已。我每晚都要这条山道上练车,心情好就捎个人。”

    “要不要计时。”

    “不劳你费心。”

    “超级大赛,点三八柯尔特手枪,美国货,枪哪来的?”

    “朋友送的。”

    “还送了你一瓶法国香槟酒,我能从你的口里闻到火一样的香味,你的朋友真心不错。”

    “少贫嘴,你就是一辆抛了锚的老福特轿车。”

    “福特轿车,载着一只落水狗,你们监视我?还是每个人都对我存在百分百的兴趣。”

    “你们除了口气和尾气一样重,没有什么值得人去追踪的。”她说话有些倔强,但也有些孩子气,说完粗猛地踩着油门,将手枪丢给了我。

    但从她话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仿佛在告诉我,除了她和死人之外,没有一个人不在关切着我的举动,特别是警察和黑帮。

    偶尔的对话赶不上车子的速度,我们刚刚开过三个回形弯就将他们远远地甩了后边,当开过第四个弯口的时候,我甚至能看见他们的车轮在弯道上急得冒烟。

    当我们越过山顶朝着山下开去的时候,再也没有一个亮点出现在后视镜里,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我望着前面的山路,有一种说不出的懊恼,但可能只有那么一分钟,过了这一分钟,我就又对她的美貌动起了心思。

    当车子开上则徐大道,街道的灯光铺到她的身上,她看起来更加迷人了。她的上身着一件暗绿色T恤,上面印着一个眼神迷离、嘴巴淡漠的女郎,女郎抿着嘴的脸正朝着我看,有些苍白。

    她下身着了一条牛仔短包裙,淡蓝颜色,没有锁边,有些胡须一样稀薄的流苏盖在她的大腿上,尽管她的腿正努力合拢在一起,我敢说连鬼都想举着这条裙子到处走。

    她的头发棕红色,被霓虹灯照着的时候又显现出腚紫色,她一会儿厥起下巴,一会儿又锁紧眉头,简直令我眼花缭乱。

    我不安地坐在那张干得发瘪的座椅上,靠背紧巴巴的,我想抽烟,这个习惯一直分散着我的痛苦,我可能更需要一丝能帮助我抛弃遐想的舒缓。她没有和我说话的意思。

    她在一片高级住宅的地下车库里停车,然后坐电梯来到地面,穿过一个广场之类的环形花园,走上一条环湖的小路,到处都是槐树和蛙鸣,水面上除了留了几个夜灯以外,就剩细碎的波光。

    没几个人注意我们,除了一个同样年纪的女人偷看了一眼她挂着皮包的长腿。我跟在她的身后,我的身上没有一分钱,付不起就算一块钱的账单,走到哪儿都会让自己感到难堪,我得紧紧地跟着她。

    没有人追来。照说一辆黄色轿跑和一个美得张扬的女人组合在一起,没有几个人能跟丢,我侧头对她说。

    她没有朝我翻白眼,只用右边的眉毛像一条毛毛虫一样耸了耸。

    她将一扇直立在树丛里的木门打开,招呼我走进去后,在后面将门上了插销。先是一段碎石路面,然后就走上了木板台阶。

    保不住还要走一段吊桥之类的,但没有,我从那棵绿得发黑的树木转出来就看到了一栋亮着灯的房子。房子不大,两层楼,屋顶分好几层,有门廊的那种,就像一个穿着百褶裙戴着宽檐帽的女管家。

    客厅里什么都有,典型的美式风格,我找了一张和我很般配的看起来有些老旧的鹿皮凳子坐下。她打开冰箱,一个玻璃瓶子被她弄得咕噜响,然后听见冰块碰到杯子的声音,她转身递给我那杯柠檬汁,我可怜兮兮地把它喝了下去,吧嗒了一下嘴巴,一幅还没喝够的样子。

    她瞥了我一眼,理都没理我就上了楼梯,剩下一只从墙壁里探出头来的野鹿看着我。壁炉旁摆着书架,不远的地方放着小提琴,地毯是米黄色的,说不清纹路。长沙发,很宽敞,我很想躺上去。

    然而,我的腿伤越发严重了,没有经过处理的伤口还在流血,腥臊味很浓。我找来一把水果刀,将裤腿划开,血水就顺着布料流了一地。

    “我要是你,就会把腿搭在条凳上。”她转了回来,从楼梯口露出身子,手里拿着纱布之类的东西,看起来冷淡,但足够温暖我。

    “如果我想得没错,少校是你父亲。”我指着壁炉旁的一张合影说。

    “你猜得一点都没错。”

    “你母亲也很漂亮。”

    “那是保姆。”她边说边蹲下身子,冷冷地瞪了我一眼,将我的烂裤腿扯到一边,往上倒了些比刀砍还令人难受的东西。我呲着牙,看着她的睫毛。

    她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上忽闪忽闪的,我不会揣摩女人的心思,我见惯了打打杀杀,当女人心里举着刀的时候,我还直挺挺地立在那里,我不该直愣愣地看着她,她又瞪了我一眼。

    落地窗户里的夜色很浓,快赶上了酒精棉球的坚硬。当她帮我将伤口上的血污清洗干净,再缠上绷带,我都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我觉得很漫长,也可能很短暂,不过,我迟早要离开,我没头没脑地咕噜了一句,但似乎被她听到了。

    “你可以在这里过上一晚。”她指了指沙发,转身走进厨房的门厅,扔那些沾满血污的东西。

    “我想喝杯酒,高度的,加点儿冰块。”我故意压低了声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可怜,“我喝完酒就走,这样你就不需要在明天清早起来清洗像发了霉的沙发,你也不需要关起门来睡觉。”

    “别犯傻了,你需要休息。再说你的肚子很饿,需要吃些鸡蛋或者蛋糕之类的东西。”她从门厅里出来,手里端着一个水果盆,朝我没好气地说道。我看到她的脸红到了耳根。

    “我经常会犯一些走错厕所上错床的毛病。”

    “别说得这么难听,我了解你们这些人。”

    “不,你根本就不了解,就算你父亲是黑帮老大,你也不一定弄清楚了。”

    “我父亲是军人。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有道理,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值得我去尊敬。你也是,你冒着危险追查毒品,虽然这犯了黑帮的大忌,但你还在坚持,你能告诉这是为什么吗。”

    “只是感到被骗了,并没有能令人感到尊敬的成分在里面,我或许在犯傻。”我抬头看着她,看着她那双眼睛,她的眼睛正有点像迎着迷雾初升的光线在里面,顿时让我感到有一种叫做信赖的东西被我们拿来做了交换。

    于是,我从毛瑟的死开始,将所有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有些地方讲得很仔细,有些地方又讲得有些概略,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将关于叶苏儿的一切都略过了。

    趁我絮絮叨叨这会儿,她给我煮了两只鸡蛋,蒸熟了一块冷冻牛排,还将一块奶油蛋糕一齐放到了我的面前。感觉好多了,我用一只手搬着那条笨重的腿对她说。

    她支着下巴,就坐在餐桌对面,静静的看着我。我大块朵颐的样子一点也没有惊到她,她的眼睛迷离而且慵懒,因为好奇而厥起的下巴就像被夜风一吹就能飘到星空里去。

    我将所有食物都吃光了,就剩下那杯酒,我的手碰到了酒杯冰凉的玻璃,但就是提不起兴致,我想我吃得够饱了。

    我拎起还耷拉在肚皮上的脏衣服擦嘴巴。

    “照你这么说,我父亲也有贩毒的可能?这太可笑了。我从不否认他手下有一大批保镖,也不排除他很有钱,但他绝不可能和毒品沾上关系,也绝不会跟毛瑟那样的人合作的,他在他的王国已经够自在了,你能懂吗?

    要我说,不是因为孤独,他连烟都不会抽上一根。”她在桌子尽头望着我,眼睛里闪现着光亮,如果说我还被一层雾气罩在头上,那么,她的思考足够让我从茫然中看到闪电。有些人注定是王者,就算露宿街头也绝不会乞讨,少校和老五爷是同一类型的人,她说得没错。

    “那只猪皮箱子提到了金库里。”

    “接收人是同一个?还是你知道我家的金库在哪里?”

    “那倒不是。”当记忆在我的脑海里打起转来,疲惫就开始席卷我的身子,我突然感到一丝摸不着的东西在空气里转,它看起来就像凌晨六点的雾气,又像黄昏刚起的暮气,他们没有什么不同,但就是不一样。“毛瑟会和我说好地方,我扮得像一条精明的猎狗一样摇着尾巴就去了。”

    “你的话说得多难听。”她咕噜了一声,拿起水杯轻轻喝了一口,她的眼睛和嘴巴像在打架,同时摆开了勾引我的架势。我端起酒杯也学她的样子喝起酒来,酒液浓烈,给了我一丝美好,但这过不了太久就会从我的身体里消失。

    我抿了抿嘴,好将酒里的甜份留在口腔里。

    “如果是那个警察杀了毛瑟,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也学着她的样子咕噜了一下。她白了我一眼。

    “警察也是人,有时也会犯错。说不定他在潜入毛瑟房间的时候恰巧被毛瑟撞见了,两人动起手来,警察不小心用铅笔刀误伤了毛瑟的脖子。”她摊开手,皱着眉毛晃了下头,她看起来就像着急下班的老法官。

    “警察犯不着杀人,他随手都可以把你扔局子里蹲上半年。再说,铅笔刀只有像你这样的人才会用,有时候还不如用铅笔来得快。”

    “如果是这样,那么,老五爷和毛瑟的死必定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这个玩笑真有趣。”

    我没有再说话,我太累了,我得离开这里。也许她说得有道理。我站起身子,隔着桌子朝她伸出手,我想说再见,但不知道往哪儿去。

    我移开凳子,转身走了两步,我的腿劲恢复了不少,等到明天醒来,我还能走很长的路。

    越战只发生过一次,张警官和老五爷,他们在同一个战壕里打过敌人,说不定还救过对方的命。命这种东西,放在战场上不见得有多少分量,就像在垃圾场里反光的银色铁皮罐头,可到了我们这代人眼里,却被拿捏成一种传奇-警察和毒枭的生死较量。

    “借我500块。让你父亲从我资产里扣。对了,以你的身高来看,最好拿一条大点的喇叭裤给我,不要拿超短裤。”我指了指自己身上能被我一个酒咯扯断的裤腿。

    “你非得要走?”她凝视着我,有些担心,但更多的是疑惑,她冷淡的表情似乎更像一种天真。

    我朝大门那儿走了。她走进卧室,开了灯,打开了几个抽屉,急急忙忙地拿了些东西就朝我赶来。

    “你可以留下来过夜,我有支配自己的时间和自由。即使这很令人费解,但很多事情都是装模作样,而有些事情比装模作样更重要。你出门太危险了。”她手里拿着一条白色七分裤,一件略带粉红色的T恤,一沓钱。

    那只握过柯尔特手枪的大拇指藏在衣服表面的褶皱里,我在接过衣服时故意用掌心碰了它一下。她倏地收回了手,看到我不动声色的表情才从忐忑中静下心来,但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露出奇怪的表情。

    她不那么成熟,说话时有少校的口吻,但她还不知道如何将自己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威严当做威慑人的手段,她或许只会为我轻薄的举动生上一刻钟的闷气就将这事忘掉。

    “不,我只会干坏事,正经的事最好别和我提。我装不了好人,除非让我尽量装得像个妞儿。”我接过那套女人衣服后翘起嘴巴说话的样子肯定坏透了,我抖了抖手中的女人衣服。

    我走出那扇摸起来不错的木门,灯光照在我的屁股上,我头也没回地挥了挥手,地上的黑影被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得摇晃了好几次。

    转过那棵树,突然想起我都忘了请教她的名字,我回头看向她,她早早地关上了门。

    我吃力地蹲下身子,换上那套衣服。我全身洋溢着一股令自己感到心惊肉跳的芳香,等我所幸将那双黑皮鞋裹在烂衣服里一起扔进垃圾桶之后,就像换上了一幅好皮囊来到了一个新世界。

    湖面的灯光还亮着,天空早就放晴,明月当空,它的倒影就在我的脚边浅浅的湖岸边,一只夜食的鱼儿用嘴戳了一下,星光和薄弱的云影朝着四周分散而去。

    我抬头望了一眼。我不知道往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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