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往昔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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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什么，我自小就特别怕猫，而且到现在仍然怕猫，只要猫靠近身边，我就会全身起鸡皮疙瘩，不由自主一边躲避一边喝斥赶远它。

那一年，大院里突然来了一只猫，灰色花纹，两只眼睛发出绿绿的光。有些孩子想亲近它，它却爱理不理地，一些胆大的有时会把它抱在怀里，这时的它蜷曲着身子一动不动，任你抚摸。放在地上，它就蹬直前腿，弓着身子向后伸得长长地打一个懒腰，然后“喵”地一声自个走开。逐渐地，孩子们也就不再稀罕它了。

这只猫应该不是大院人家的，因为我没看见有哪家大人专门喂养它。但一到晚上，它会自然而然地随便钻到谁家，如果没人驱赶，它就会在这家呆上一夜。到了冬天，它甚至还会跳上暖炕钻人的被窝。而这，是我最感恐怖的一件事。

冬天有一段时间，我根本不会让它进屋。一进屋我就会拿上苕帚赶它出去。或许是天太冷的缘故，有时候赶它出去拉灭灯躺下没一会，我似乎就会感应到什么，翻身一抬头，漆黑的屋子里，炕前地下不远处有一对幽幽的绿光，一动不动，我头皮一下发麻起来，知道是它，不管父母亲他们是否睡着，一拉身边的灯绳亮了屋子，然后就乱喊起来驱赶它。那喊声，如今想来有些变调，也极度虚张。

这时候父亲母亲会轻骂我几句，然后也帮我驱赶这只猫。此时，这只猫似乎幽怨地看我们一眼，然后极不情愿地慢腾腾地走出卧室。

这只猫不仅被我极力地排斥着，也逐渐被大院的小孩子们冷落了。有时候太阳暖暖地照着，它会独自在通向后院小路东边的一截高墙上，眯着眼睛，疏落寂廖地长久地蹲着，一动不动。

整个冬天，如果周末太阳好，大院的孩子们还是会出来欢实地玩耍。我们几个男孩玩打三角，那只猫则蹲在墙根下，神情冷漠地看着我们。

小城往昔30

打三角是那个时候县城孩子们最爱玩的一种游戏。我们会把大人们抽烟扔掉的烟盒折叠成一个三角形，然后石头剪子布，输者将三角放在地上，赢者用自己的三角使巧劲扇在旁边，如果将对方的三角扇得翻了个面，那么对方这个三角就属于自己的了，反之则会让对方扇。另外，烟盒是根据香烟牌子分等级的，上海中华烟盒最好，青岛大前门次之，至于三门峡、黄金叶又次之；一个中华烟盒的三角，可以换三个大前门、五个三门峡或黄金叶之类的。

这一次，我们一直玩到有一个孩子输尽了三角才罢手，那个输了的孩子似乎一脸的不自在，突然看见墙根下的那只猫，说道：“你们知道吗？猫的命大，有九条命呢。”

“对，我听我妈就这样说的。”我首先呼应了这句话。

另外几个有的说是的，有的说不相信。

那个输了三角的孩子突然提议说：“我们试一试吧？”

“怎么试？”

“我们把猫埋在土堆里看看。”

当时我们打三角兴犹未尽，而这个提议陡然提起了我们极大的好奇心。我们慢慢走近了墙根下的猫。这只猫仍如往常那样神情冷漠地看了我们一眼，不再理我们，丝毫没有感到一种巨大的危险即将降临在它的身上。

我们几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来到厕所旁边的土堆，开始挖坑，挖坑的时候我极为卖力。一会儿，一个一尺来深的坑挖好了，然后大家望着拎猫的孩子。这个孩子显然有些犹豫害怕，迟迟不敢把猫丢进坑里，突然，他把猫塞给了身边的孩子，那个孩子一吓，手一松，猫正好掉在坑里，还未来得及窜出，我们几个孩子急急忙忙用手推土，瞬间功夫一堆土就压在了它的身上。

这只猫就这样被埋在了坑里。

我们几个孩子你看我我看你，半晌谁都没有说话。突然一个孩子惊叫：“你们看，土在动呢！“

果然，被埋起来的地方，土堆一上一下微微起伏，隐隐约约似乎还有声音，我们凑近，只听得土堆里”呼——呼——“，一声浊似一声地传出来。

那个输掉了三角的孩子这才有点底气地说：”信了吧，我说猫的命大，九条命呢。“

我们几个孩子也都舒了一口气，恢复了平常。有人提议，等我们吃完饭再过来看看。大家一致同意，四散回家。

大家似乎和我一样，都是急急吃完饭不约而同地跑到厕所的土堆旁。我们发现，土堆不再起伏，凑耳听去，也没有了那种呼呼的声音。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慢慢地，我们都感到了一种不安和愧疚，似乎过了好长时间，我们开始埋怨起那个提议的孩子：”都怪你，猫的九条命呢？输掉三角就尽胡说。“

那个孩子百口莫辩，急得说：”你们不信，那就挖出来看呀！“

这句话提醒了大家，大家七手八脚刨起了土。猫的身子露了出来，大家吓得赶紧停了手，谁都不敢再挖，只是定定地看着。突然，猫的肚子开始一起一伏缓慢地动了起来，”呼——呼——”，声音也似乎弱弱地响了起来。我们”嗷“地一声，吓得全都跑开了。

那个下午，我们谁都没有离开，一直远远地在看着土堆，看着那只猫从土坑里极其艰难缓慢地爬出来，远远地看了我们一眼，眼睛里已经没有原先那种绿幽幽的光，然后一软一软地拖着满是土的身子走到墙根下，趴了下来，再也一动不动。

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那只猫，不知道它缓过劲后，跑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