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清洁工才打扫完，几阵风过后，小城又已满街黄叶，飒飒逐人行。
金金慧霞特地起了个大早，骑着她的26寸的小凤凰赶到城郊的菜市场买了肉、土鲫鱼，一只鸡，还有茄子、丝瓜。这几天方方愚云心事重重，郁郁不欢，她准备好好地慰劳慰劳他。
其实这几天，金金慧霞自己的心情也不平静，再过两天，公安局将下乡调查张敏辉奸淫女学生的案件，公安局办案同志借她帮助侦查有关情况，她没和方愚云商量，就答应了，方愚云的不乐，似乎同这一点有关。
因为就要下乡，今天金金慧霞提前休息。一个上午她就围着煤气灶转：红烧鸡、红烧鱼、家常豆腐、炒肉片、丝瓜汤，这些菜虽比不上大饭店豪华酒家的美味佳肴，却足以叫清贫乐道食唯求饱的方方愚云恨无猪肚了。菜、汤、碗筷在小桌上放齐整后，一看表，也才十点，就噔噔噔地跑下楼去，穿过大楼前院，来到律师事务所，却不见方愚云在里面。她也不进门，就冲正在看报纸的高个老头叫道：
“王大律师，方方愚云上哪儿去了？”
王不威抬头嘿嘿一笑：
“刚才来了个电话，里面有个女人嗲声嗲气地约他出去了。“
金金慧霞深知这个老头子老不正经，最爱开玩笑，问他的话永远是叫你半真半假拿不准，她正要走，王不威又喊道：
“金妹妹银姑娘，你可得明白，爱情的脚步可不能松，你要变作……变作什么来好呢？对，不如变作鲸鱼。”
金金慧霞娇嗔道：“干嘛变作鲸鱼？”
“鲸鱼有张大嘴啊，一口吞了他，准比银行里的保险柜还保险一百倍呢。”屋里的人都大笑起来。
金金慧霞也笑道：
“王大律师可真不愧为气管炎（妻管严）老病号，你是传播心得啊，看我告你个教唆犯！”
金金慧霞也不再理身后的哄笑，转身返回自己的寝室，忙了一晌午，确实有些累了，她懒洋洋地躺倒在床上，心头浮上淡淡的愁绪，似委屈似失望似自哀。但她不愿放纵自己，为不让酸雾重重蒙上明眸，她从床头柜上抓起本小说。可没有兴致，看了不到一页，就走神了，她就索性拉了被蒙了大眼睛暗中冥想。
方愚云干什么去了？最近他怎么了？难道他……张敏辉的沉重的黑影突然在心中一闪，她就感到了被强奸了一样的痛苦，这恶魔！他必定将在正义的枪声中归阴……然而，他的阴魂还将在折磨许多人的心，让人一辈子休想翻身，直到死也被他压着……
金金慧霞感到被头的不洁和罪恶了，扬手甩开，一瞧墙上的石英钟，就差一刻到十一点了，她到隔壁打了个电话去，王不威接了，劈头就问她要不要拟个寻人启事送到广播站去。没奈何，她只好踅回卧室，依旧躺在床上，但她的心逐渐焦躁起来。凝视着凉凉的那四菜一汤，寂寞地躺着的碗筷，她又气又急地在房内踱起步来，突然她奔到壁柜前，撩上布帘，提出一瓶红葡萄酒，不知是否收了广告费，很多人作文肯定葡萄有健美的功效，她因此爱上了葡萄酒，她每天临睡前倒一小杯，咂一口香甜橙红色的美酒，就会感到生活的醉人，碰到节假日，方愚云也总和她拿葡萄酒对饮。
真是忙中有失，酒也未拿出来，这个纯真的姑娘就突发奇想：
“难道这鬼精灵，恐怕是怪我还没给他斟满酒，才不回来？”
她就揭开瓶盖，为方愚云和自己都倒满了。
楼梯上已经热闹起来。不久左邻右舍，锅碗瓢盆，都凑鸣起来。
十一点过了。
金金慧霞可真的生起气来，肯定是叫哪个妖女迷走了，王不威说的兴许不假。看一眼小桌，她心里一阵酸痛，虚掩了门，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去翻报纸。
过了半个钟头，她已饿得有点受不了，要知道她一大早为买到最新鲜的菜骑了那么多的路，消耗很大，炒菜烧饭时为了等心爱的人一起共享，她也没吃。既然没人来敲她办公室的门，那说明他还没回来，她激愤了起来：他在外逍遥，自己让肚子受委屈又何苦？尽管如此，她推开房门时，巴望着有一个人从背后抱住她，扳过她的头去……
可是没有。
“嘭”地一声，金慧霞狠狠地将门掼上了，“咕嘟”一声吞了一杯酒，鲜润的脸顿时像葡萄酒一般红了，她盛了半小碗饭，坐在小桌前，夹了一块豆腐，才划了一口，泪珠就扑籁籁地落下来了。
突然，她又觉得这一切都不合适，噙泪沉思有顷，她把饭倒了，又把碗洗净擦干，并斟满方才喝掉的那杯酒，总之一看起来，像她一直在等待，根本没有过刚才这回事。
她咬住手，慢慢止了泪，但眼还是有些潮红。
终于，楼道上响起了她熟悉的脚步，于她宛如动听旋律的脚步。
她给了他一把钥匙，但他还从来未曾用过，一来白天大多她在不关门，二来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敢动辄即用。
金慧霞首先看了下表，十二点少八分，四余五入，这比正常吃饭时间迟了一小时。然后她用手绢又擦了几遍眼角，在大衣裳镜前理了理发，整了整衣裙，才过去开门。
方愚云也不会焦急，每一回都是这样的。
门开了，方愚云挤进来，反锁了门，照例把金慧霞揽在怀里，热烈地吻了一阵，但他很快发现了金慧霞异样的情绪。
他放开她，走到小桌前，扬扬手：
“告诉你吧，我还没吃，这一天我就算是去地球的那一端，我也要赶回来吃的。”
方愚云脱了外衣，坐下来，撕了块鸡肉大嚼着，美美地喝了一口酒。
“都快把人饿死了！”金慧霞盛了半碗饭坐在了方愚云的前面。
“怎么，你不陪我喝酒？” 方愚云端着酒杯愣了。
“我先吃了饭，”金慧霞慢吞吞地划着饭，但终于没忍住，“是谁有什么事这么重要？”
方愚云放下了筷子，用手帕揩了揩嘴角，
“表嫂。”
金慧霞的脸有些发白：“就是张敏辉的老婆？”
“嗯。”
“她说什么？”
“她没说什么，我告诉她，我是无能为力，叫她就当没我这个表弟，其实她也不在乎张敏辉的。”
金慧霞不语了。
“该死让他死，该关的就把他关，该活的人才能好好地活。”
方愚云边吃边说，突然他好象才记起似地：
“对了，你做的菜越来越好吃了！”
金慧霞笑了笑，已毫不记恨他，提起酒瓶又给他倒满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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