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壮

“阿壮，去捡回来”六岁的儿子往远处扔了个盘子。

阿壮，箭也似跳着窜出去接住盘子，一颠一颠的跑回来，将盘子放在儿子脚边，回到我的椅子下，趴好。

我低头看着阿壮望向我的眼睛，笑了笑抚摸着它的脖颈。

领回家来的这几年，时间慢慢抚平了这只狗曾经经受过的一切苦难，让它得以有个温暖的家，也幸得它的陪伴。

初遇

第一次见到阿壮时，是在西安，我去出差顺路找同学玩儿，他请我吃夜市，几年前西安的夜市烧烤摊，桌子上面是人吃的，桌子下全扔的骨头、虾头、鱼骨种种弃之无用的边角料。那些野狗野猫在桌子下面横行。那些被人遗弃的野物，在客人脚下窜来窜去，时刻防备着被人踢一脚，眼急爪快叼住就走，状如闪电。

有的食客被脚下的生灵闹的倒了胃口，叫来老板理论，这下面的狗在鞋上踩来踩去还怎么吃饭，却不去管自己将吃剩下的东西随手乱丢，比之干净的狗儿猫儿尚且不如。

老板清脆的答应一声，顺手抄起一根棍子，朝近处的一条褐色的狗抽过去，那狗呆头呆脑站在不远处往众食客这边看，显然也是被桌下的食物吸引，棍子结实的抽在狗儿的后腿上，那狗发出一声悲惨的呜，而后瘸着腿慢慢跑到不远处，又呆呆站定，往这边看。

老板抄着棍子，沿着自己摊位猛冲了几步，别的猫儿狗儿吓得四散而逃，老板见将它们赶到别的摊位去了，得意一笑，转身继续招呼新来的食客。

我和朋友坐在最外面一张桌子，离刚才狗儿被打处不远，那声哀鸣，凄厉而短促，只一声就骤然而停，我有些不忍更有些意外。只顾盯着它逃跑时方向看，看它跑了没多远又停下来，往这边看，看一看，扭头舔舔受伤的腿，又接着朝这边看。

我将桌子上的虾头和一些不吃的肥肉骨头之类的拿餐巾纸包住，给那狗儿拿过去，狗初时见有人朝他过来，吃了一惊，扭头一跳一跳的跑走，走了不远又停下回头看我。我走了几步，看离那老板有些距离，将餐巾纸包好的食物摊平放在地上，退了回来，站在不远处看。

那狗看看地上的食物又看看我，往前挪了几步，又看我，见我没了动作，又或许是食物对它的诱惑太大，终于，它走到食物面前，又抬头看看我，就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朋友喊我快些过来吃，肉串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依言退回座位，和朋友继续撸串。

起身离开回酒店时，已是两个小时以后，我喝的有些多了，所幸酒店离夜市不远，走着也就一刻钟时间，朋友执意送我回酒店，我只好答应。二人摇摇晃晃边回忆以前学校喝酒喝醉了晚上偷偷跑出去踹垃圾桶，有一次朋友要和女朋友分手拉着我去外面的拉面馆就着拉面喝了3瓶二两装的二锅头醉的不省人事，最后是我和别的同学给抬回去的，一起在学校网吧组团包夜去刷副本，晚上睡了躺在床上每个人讲自己喜欢的女孩。。。

突然朋友说，你看后面那只狗是不是跟着我们呢。

我扭头去看，就见那只伤了左腿的狗儿，远远的跟在我们后面，它的腿有伤要跳着走，我们喝的醉了又在放浪形骸的说话，走的也不快。此时，它见我们停下来，赶紧转身准备逃走，却又有些什么牵挂好像放在了我们身上，回头看我们。

我看了看，说“奥，一直流浪狗，被刚那个烧烤店老板可能把腿打折了”

“是不是你刚去喂它了呀，可别让它赖上你”

“赖上我，你以为是淑羽啊”（我以前和现在的女朋友）

朋友笑道“这么多年了，还没分呢”

“还是老夫老妻的在一起舒服”我也笑

朋友一脸鄙视，他最后将我送回酒店，就回他的住所，一夜无话。

等候

我是订的第二日下午回成都的高铁，早上时间宽裕加之醉酒之后头疼，一直躺倒快12点的时候，才摇晃起床，收拾好出门已经12点30多了。准备在楼下找家面馆，吃碗面，就赶往高铁站。走出去没多远，就看到一只瘦骨嶙峋的褐色的狗，趴在酒店不远处的窗户下面。

我一惊，才想起昨晚那只狗先是跟着我们，后面被发现之后的动向我们都没留意，原来它一直跟到酒店这儿了。

我看着它，它显然也发现了我，趴在前腿上的头抬起来看着我，想起身跑看我站的离它有些距离，抬起的身子又塌下去，只呆呆看着我。

我想了想，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了包火腿肠，走向它。

它看我朝它径直走过去，猛的站起身，随时准备跑，眼睛却还是看向我。

我边走边朝它晃了晃火腿肠，脚下的步子迈的越发大了，生怕把它吓跑，赶在它反应过来之前先喂它吃一口。

它居然看懂了我的动作，或许是昨天喂它的举动打消了它的恐惧，它往后面缩了缩，居然没有立即就跑。

我三两步走到它跟前蹲下，撕开一根火腿肠，放到它嘴边。

它闻了闻，先舔了一下，然后抬头看看我，我也看看它，它复低下头舔舐火腿，慢慢胆子大了，一点点咬着将整个火腿拉过去，边吃边呜呜的低鸣，像是在哭又像在笑。

我将一袋余下火腿尽数撕开，它竟然全部吃了，吃到最后分明已经撑住了，还是使劲吃完。仿若这是一顿最后的餐食。

我看着眼前这个脏兮兮的生灵，眼中差点留下泪来。

这一刻，我生出了一个念头。

收养

我给朋友打电话，说了我想收养这条狗儿。朋友差点叫起来，说“没病吧，可能是只疯狗。再说时间也来不及了，不是下午的票吗？”

我说改签一天就是，让他赶紧过来。

朋友来之后，要量我的体温，说没发烧吧，怎么尽干些傻事呢？你看看多脏啊！

我恬着脸，说你这么有爱心的新时代好青年，不能看着这么个可怜的小东西自生自灭就这样死了吧！

朋友没办法，被我裹挟着找宠物店去买了狗笼子。

那狗毛发脏的腻成一团，没法下手我们合力将狗儿装进笼子，那狗儿被装进笼子之后，撕心裂肺的喊叫，用力咬。

将狗儿带进宠物店，先给它洗了个澡，褐色的毛发清洗干净再把粘了口香糖以及生了疮的地方？修剪清理。那狗儿变了模样，原来的褐色成了灰白色，灰是毛发长期得不到清洗形成的长久颜色。注射疫苗将那条伤腿做了处理，而后宠物店女孩建议说这种流浪狗身上有跳蚤和虱子以及各种寄生虫，最好是将毛发全部剃干净，后面新长的毛发，会好的多。

等我们把狗儿带出去的时候，那小狗可怜的呜呜低咽，不时抬头看看我，大概是猜想这个可怕的人类到底要干嘛！

将狗儿放到朋友那里，我开车回去接它。

临上高铁朋友还在说我是不是在发烧了。

我回去之后马不停蹄，开车又赶回西安，接上那狗再回成都。

新家

等我将它带回成都的家，狗儿四处嗅嗅边闻边围着我腿打转。从宠物店带出来又在车上相处几日，狗儿胆子大了许多，或许是它感觉到我对它没有恶意，对我的依恋与日俱增。它可能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这对于以前的它是想都不敢想的。

我和媳妇看这狗儿瘦骨嶙峋，身体极弱，企盼它也如其他自小就养在家中的狗儿一样肥肥壮壮，给起个名儿换做“大壮”。

我将它的窝安在阳台，它叫个不停，总是自己将那个垫子拖到能看到我的地方。趴在那里一会要抬头看看我在不在，黏人极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大壮也渐渐恢复了神气，不似刚来时如惊弓之鸟，一些寻常的响动和举止会让它将神色绷紧，准备逃之夭夭。

我以为它已经恢复的同未被抛弃前一样了。

那日，我和带着它出去，本来是说好出去转转带着大壮在外面溜溜就回去，中途遇到个很久未见的朋友，只顾着聊天，最后聊得性起，说找个地方喝两杯。我和朋友说话的时候，大壮在附近和别的狗在玩耍，最后可能跑远了，我走的时候忘记了还有条狗。等到和朋友喝完酒，晃晃悠悠回到小区门口，只见大壮箭一样窜了过来，咬着我的裤子，呜呜的像是在哭。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天我和朋友刚走，坐上车，大壮跟在我的车后面追，边追边叫，后面可能追不上了，又跑回到小区门口等着我，媳妇看见了叫它它也不走，就在门口爬着，一直等我晚上喝完酒回去。

媳妇有时候吃醋说，大壮只认你一个，你去和你的狗过吧！我只好傻笑。

是啊，它在离我远远的地方，也要让我始终在它的视线内，看不到时会急的发疯一样。

它把我看成了这个世界上的唯一，我却常常因为别的一些事情，忽视它忘记它。

后面我有了自己的孩子，大壮俨然一个护卫和保姆。小孩子在它身上坐卧滚爬，它都静静的趴着那里，我手机里，至今最美的那张照片还是宝宝靠在大壮的背上，大壮如山一样静静的卧在旁边。

岁月像沙漏中的砂子，尽情流淌。大壮也老了，身姿不再矫健，总是懒洋洋的喜欢趴在我的脚边晒太阳，不过日子越长它对我的依恋反而越盛，在狗的眼里，我是它在这世上最后的唯一，那么很多别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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