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时间点开各种网站,都能看到推荐的各式抢票软件。春节临近,虽然现在高铁动车四通八达,铁路的运载能力远胜于过去,但还是很多人免不了陷入“一票难求”的窘境。我们光顾着钻尖脑袋买票,却不曾仔细思考“一票难求”背后的心理挣扎。
说来也很同步,这一段时间公司里来寻求心理咨询的人变得多起来,我想,这就是所谓的“年节综合症”吧,又到一年所谓“盖棺定论“的时候,难免让人忍不住回顾自己的人生,当然还有即将迎来的选择与挑战,关于过年回不回家,回哪一个家,买不到票怎么办……
小花也是其中一个。
她来咨询,也是纠结着过年回不回家,买不买得到回家的车票。她一直在滔滔地讲,她怎么费尽心力地买票,算放假的时间,算回家的路费,以及家里人怎么样催促着自己,怎么算来算去,都不得圆满。
我问她,回得了家如何,回不了家又如何?
她像一个上课跑神的小孩突然被叫醒一样,一愣,然后思忖了好一会,回答我说,回去了焦虑,回不去内疚啊。
我想她道出了很多人在“一票难求”时的心理挣扎,它也在提示我们,我们在过着一种“被别人愿望占据”的人生。
1.害怕被评价
原来看《今晚八零后》有一期节目里开玩笑说,小时候最恨的就是过年的时候,叔叔阿姨们见面就问:“考试怎么样啊?在班里排第几啊?……”,现在也恨,因为亲戚朋友见面就问“找对象了没有啊?什么时候结婚啊?什么时候生孩子啊?”哪怕,这些任务都完成了,还免不了问“工作怎么样啊?收入高不高啊?……”
这道出了很多过年的真相。如果人生任务完成得不错,收入也颇能让父母有面子,过节正好回家显摆一番。人生任务没有完成,囊中羞涩的,却不敢回家。
小花告诉我,她觉得电视里宣扬“有钱没钱,回家过年“的理念完全是假的,怎么可能不在乎有钱没钱呢,高铁票不花钱吗,回家父母问的第一件事就是,今年挣了多少钱啊?她自己也感觉到无可奈何,自己出来打工多年,没有什么积蓄,每次回家害怕父母不满意,又忍不住把自己一年存下来的钱都给了父母,好让父母在过年的时候还可以亲朋好友面前炫耀一番,自己的女儿是多么的孝顺,生个女儿有多好。
我告诉她,看来这个害怕被评价还是有“遗传“的,你父母害怕自己被评价,你也害怕被你父母评价。
其实,这并不是小花一个人的焦虑,我们很多人都处在这样的焦虑中,不然怎么说“年关“难过呢。在这个多元的社会,选择如此繁多自由。弗洛姆就在《逃避自由》里告诉我们,更多的自由,更多的选择是如何让我们更加焦虑。我们遗失了身份,或者都在追求”自我“的过程中,难免让人陷入迷茫。当我们找到不到确定的标准的时候,我们就只能通过相互的比较,别人的眼光来确定自己”活得不错“。但是感情是无形的,结婚是有形的;关系是无形的,孩子是有形的;幸福是无形的,财富是有形的……于是我们就得不停地拿这些有形的东西来相互映照,好来验证”自己“的价值。每个人都害怕被评价,所以想办法主动去炫耀。这个炫耀变成了别人的评价,让我们都陷入焦虑之中。
2.害怕被占据
那就索性不回家了吧,或者外出旅行,躲开这些评价。呵呵,当你这么想的时候,有没有另一个声音在说话,俗话说,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作为一名心理咨询师,我也混迹在制造业里,我也看到,也有很多年到了过年的时候特地出来打工,目的就是为了“不回家过年“。就算是表现躲得过,躲得过内心的挣扎吗?就像小花怕说,回去了是焦虑,回不去是内疚。刻意抵挡,有时候也是一种回避。
为什么内疚?小花说,怕父母伤心啊,怕他们要孤孤单单地过年,别人家都热热闹闹的,合家团圆,我还不回去,也说不过去。
有负于父母的期待,有负于他们的恩情,有负于道德的标准。当然这其中隐含了更深的焦虑和恐惧,害怕被抛弃的恐惧。活在别人的期待中,这是一种未分离的状态。我们被父母的愿望所占据,觉得自己应该满足他们;活在“做一个好人“的期待里,觉得必须满足别人。这样的愿望让我们不能独立地成为自己,为自己而活。我们从小胚胎,从”融合、不分彼此“的一元状态中来,逐渐进入对父母依赖的二元关系,最后到”相对独立自主“的三元世界,这是一步逐渐分离的过程。也如埃里克森说到的发展阶段里提到一个”主动对内疚“的过程,当我们开始尝试以自己的意志来做一些事情的时候,本身就意味着与父母的分离,这个过程必然伴随着内疚的感觉。所以,成长也意味着我们必然要忍受一部分的内疚。
但小花在成长过程中,父母太害怕这种分离,用更强烈的内疚试图让她一直生活在父母的愿望里,于是长大后的小花并不知道,自己试图摆脱父母意愿的努力其实是正常的,反而她会用很多的道德评价的枷锁来捆绑自己,觉得自己这些想法太“不孝“,不应该。
于是“一票难求“的状态,变成了一个焦虑与内疚的挣扎!
4.回家,还是不回家?
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
Whetherit's nobler in the mind to suffer the slings and arrows of outrageous fortune,
orto take arms against a sea of troubles, and by opposing end them.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默然忍受命运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无涯的苦难,通过斗争把它们扫个干净,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加高尚?
回家,还是不回家,这是一个问题。正如《哈姆雷特》里这段经典的台词一般,是一个亘古的难题。我们每个人都潜藏着“回家“的愿望,正如我们都盼望着”成为自己“。
回家,为什么是一种渴望?
无论“家“让我们有多少爱恨,似乎还是一个让我们渴望回去的地方。
从心理意义上说,家是”自我源起“的地方,就像母亲的子宫,曾让我们那么舒适、无需费力,无需思考就可以安然地呆着的地方,是我们渴望回去却永远回不去的地方。但我们还是渴望那种亲近“家”的时候的舒服、安然与轻松。“回家”变成了一个隐喻,一个回归“无我”状态的隐喻,与天地合一。
回家,为什么成为一个难题?
因为我们一方面渴望“成为自己”,成为自己就必须“做出选择”,承受一定的痛苦,树立个人界限,脱离父母的期望与愿望,完成社会生活的适应。这一切,都意味着分离。
如果我们完全成全父母的期待,这会让我们感觉被占据,也会因为不自由而陷入强烈的焦虑;如果我们对父母的期待置若罔闻,或者毫不在乎,我们也会活得就像”无根的野草“,漂泊无依,找不到来处。春节回家或不回家的选择也是如此。
存在,必然存在焦虑与痛苦,但我们还有选择,正视这样的焦虑与痛苦。看到回家的焦虑依然选择承受可能伴随而来的评价,而不是为了躲避这样的评价而故意不回家;看到不回家的内疚并忍受春节回不了家时父母的失望,而不是回家了还抱怨,或者不回家好像完全不在乎。顺其自然,如果真决心回家,就努力去买票,别人要来夸耀一下自己一年的成绩以获得自我的肯定,就让他们夸耀一下吧。如果决心不回家了,就安心地不买票了,给父母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你也很想念家。
这就是”做自己“,既不完全认同,也不故意叛逆,这不就是成长吗?
愿我们每个人都能长大成人,拥有自己的世界;愿每个离家的游子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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