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很想我妈,我想我得告诉她。
这是我周五晚上,在看话剧《最后14堂星期二的课》时,突然蹦出来的念头。
在这部关于死亡的话剧里,人的一生从头追溯。年迈的莫利教授,看到一封旧年告知母亲死讯的电报,突然想起了8岁那年的妈妈。这让他光着个大脑门,在已成中年人的学生面前,像孩子一样哭得不成样子。
他8岁时,还只知道和孩子们一起玩耍,嫌坐在门前的病妈妈给他丢人,装作听不到妈妈喊他拿药的声音,也是在那一天,他的妈妈被送去医院,再也没有回来。他再也不需要帮忙了。同时,他再也没有妈妈了。
看着莫利哭得悲戚,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我们这一生都很需要妈妈,不管多老有多少亲人,哪怕我们牙齿掉了,脊背弯了,在床上行动不便,乃至弥留,都很想妈妈能坐在床边,拉着我们的手,陪我们说话,看我们走。
可那不会有,这个画面不会发生,那时候的妈妈多半只能通过记忆来追溯了。
也是在那一刻,我洞悉了多年后我必须面对的一种感情:失去。你想要的,永不可能再发生了。即使曾经你拥有它日日夜夜,可它一旦走开,你再也喊不回来。如果你在崖边,它已坠入黑暗缝隙,无声无影,无心无息,在未来的每一刻每一刻,它都不会再存在。那是时间必然的结局。
也是在我被种明悟包裹的时候,在我体验过失去的时候,台上又发问了,莫利说佛的肩上有只鸟,他每天都会问它一次:“小鸟,是今天吗?”,我的死亡是今天吗?
我希望我一生中的每一天,都能感受到死亡的威胁,那样我将不会错过很多事情。是这句的潜台词。假如我今天就会死去,还有什么无法放下?
我想到了跟妈妈的上一通电话。
在这通电话里,我们聊到同性恋话题,她觉得这是无法接受的,是我读书读傻了才会认为这是正常事。我当然不觉得是我傻了啊,明明是你太敏感,思想太保守,我一定得让你明白这样是偏见是歧视。抱着改造我妈老派思想的念头,成功把我妈气得扭头闭目,不想看我,放下狠话,“你要是这样,我跟你爸就当没有生过你!”
弄得我啼笑皆非,咱们只是讨论个观念问题,你咋就非要把我代入呢?我气她不肯接受我的想法,还想太多,偏不告诉她我喜欢男生女生,反正说过她也不记得,还能拿这事跟你撂蹶子。
这场谈话不欢而散,也没有后续。但当“是今天吗?”这个问题出现的那刻,我想会遗憾的就是这件事,我把我妈惹生气了,还没哄好。给她解释这件事,在我记事本上一天推一天,却没有去做,总想着还有明天,总想着不着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那万一呢?万一是今天呢?我会很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及时跟她打电话,后悔我们为了一个话题闹得不开心,后悔她想起这件事也会后悔,为什么要跟我争执。
趁着中场休息的时候,我给她拨了个视频电话。没响几声,她就接了,面无表情的,跟我欠她家几袋大米还发誓不还一样。我就看着她笑,我保证我能把她看高兴,果然我笑着笑着,她就开始笑了。问我吃饭没有,在干嘛。我哪有时间吃饭,在看话剧,突然想她了,就打个电话。
我妈果然脸皮薄,明明高兴还不好意思,傲娇地说她觉得话剧最没有意思了,我接话“哪里没有意思,你看我不是看着看着就想你了吗”她又笑。
“我觉得看话剧就是可以让你想很多平时不会想的问题,心会变得不一样”,我跟她解释,她愁得叹气:“你可别想那么事儿,想得多人容易变老”,我也想叹气了:“我哪里老了!我哪里老了!”明明还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我妈赶紧圆话“我是说容易变老”,那也不行,这也不对,“我是觉得你想这些问题,心才不会麻木,反而会年轻”,我跟她讲道理。
我妈接不下去,放过我了,开始跟我细数她今天买了电饼档,给弟弟买了大字典,花了多少钱,我俩讨论讨论她这钱花得怎么样,最后她开始小心机暗戳戳地逗我,“你爸买了两个哈密瓜”,还要跟我指在哪儿搁着,我只想送她三个字“呵呵哒”,我想吃不会自己买吗,我爸给你们买了不起哦。
下半场的开场铃响了,在一堆明怼暗怼中,我们愉快地结束了通话。后来我才想起,我忘记跟她解释同性恋地话题了,不过这也不重要了。她知道我爱她,比她知道我对事情的看法更重要。让亲人和解的,不是道理,而是愿意认输的心啊。
在话剧的后来,还随剧情想到了其他一些关于生命的话题,临终前的告别,生前的葬礼,隐瞒的心意,人与人的利用,没有原谅的过往,放弃了的梦想……说实话,因为太年轻,我受到了很多优待,很多遗憾还没来得及发生,很多情谊因这部剧更懂得珍惜。
走出剧场的时候,虽然不像许多中年人那般红了眼眶,但我恍惚觉得自己可以拥抱所有人。这样的时刻并不多,但也是它们让我觉得生而为人,很幸运。
今天写这篇文章,是因为早上醒来,发现昨天爸爸想和我视频通话,我没有接到。就给他回拨了过去,结果爸爸笑着问我,怎么这么久都不跟他说说话,他都想我了。对,我们家,我爸是那个很直接表达感情的人,经常把舍不得你们走啊,想你了呀,挂在嘴边,我被他说习惯了,就适应了,不幸的是,他教会了我,我却整天对着我妈说,也不知道我爸心里有没有不平衡,写这篇的时候,我也在想你啊,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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