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橙皮

    儿时，我是极盼家里来客人的。只要客来，平时一贫如洗，家徒四壁的老屋里，母亲总是能变戏法似的从某个角落摸出一些如橙皮、饼干之类的小点心。如果客人留下来吃饭，那平日难得一见的小鱼干、小虾米、咸鸭蛋、干米粉肉，甚至香菇、木耳，都会莫名其妙的跑上桌。

    客人进屋后，等我们四兄弟与客人打完招呼后，母亲便会以各种理由，比如割猪草、放牛、给稻田挡水等各种理由把我们支走。此时，我们尽管脸上似乎有些不太情愿，但内心却是压抑不住的兴高采烈，因为我们知道，客人吃完走后，会有很多剩菜剩饭等这我们，那时的客人多少还有些传统的做派，荤菜一般比较斯文，个别主菜甚至纹丝不动。至于点心，虽然母亲会抢先在我们进家门之前就让他们消失的无影无踪，但偶尔，母亲也会很体贴的给我们每人都留下一两块。这是很馋人的，特别是橙皮。橙皮是一味乡间点心，一，各用柚子皮晒制的甜点心。在我们那儿，柚子俗称橙子，柚子皮自然也就相应的被划为陈皮。

    陈皮的制作是一件烦人的事情，曾见过母亲忙碌他的过程：拿出还没有成熟的柚子，破开，切成厚度均匀月牙形的薄片，用清水洗干净，放进大锅中加水，将柚子皮煮成没有苦味，加入大量的糖水进行汇糖，然后用筷子一片一片的夹出来晾干， 上面覆盖干净的白纱布，防虫透气， 在太阳下晒干。晒干后，再次放入糖水中煮，重复三次即可。

母亲藏东西很有一套，但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有一年，母亲准备待客时，竟然发现她晾制并藏好的橙皮竟然少了一半。经过母亲的逐个审问，最终，三弟不但饿了一晚上，还挨了一顿皮肉之苦。原来三弟竟然好几次贴着屋梁摸进了二楼的仓房里，寻到了母亲藏橙皮的瓷瓮。他一次拿几块，竟不知不觉的弄去了大半。只是，我也一直没有搞清楚他究竟躲在哪里吃的，他一天到晚都跟在我的屁股后面，我居然没有发现。                        母亲后来讲“我打他倒不全是为了这几块橙皮。他吃独食不说，万一掉下来摔成重伤可怎么办？得让他长点记性。”

    我们每次出门走亲戚，母亲总要不厌其烦地叮嘱我们：吃饭夹菜，尽量不要挑自己喜欢的，夹自己面前的就可以了千万不要去翻菜，你一翻，人家面子往哪搁？还有点心，拿点瓜子，花生意思意思就行了。陈皮，只是人家拿来摆摆样子，你们下手不知轻重，人家往下招待其他客人怎么办？

    母亲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只是，她怎么也不会料到，她那曾经被视为宝贝的橙皮，而今，竟会在果盘中闲得湿软。

    如此几年，有一次，母亲终于有些负气的对我讲：“这么好的东西，你们都不吃，真是吃惯了嘴，下一年我不晒了！”

    我愣了一下，不知怎么安慰她？

    母亲真的说到做到。

    母亲的橙皮，昨天很香，今天很腻。这无关感情，却关乎生活，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