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雪雅在空歇的时间会发呆愣神。如果当初去了S市而不是留在省城,如果当初去了省S大而不是呆在了省师范,如果当初没有选择文科而继续读理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可能用现在的男朋友的话来说就是——既然都发生了,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可雪雅毕竟是雪雅,思维也只是她自己的思维。不论这个社会多么强调人要活在当下、向前看大步走,她却不免还是会在那些寂静的夜里,愣着想自己选择之外的无数条道路。
有很长一段时间雪雅的梦里一直有个看不清眉目的人,反反复复问着同一个问题。那就是:你后悔吗?
——不知道,可能有点后悔。雪雅腹诽着。
对面的人倒是也不为难她。似劝慰似开导地说了句:你问心无愧就好。
这次轮到雪雅愕然。那么多次,她都未能说出那句难以说出口的话。
——可我好像,问心有愧。
“喂,醒了醒了。刚才老班进来的时候盯着你好几分钟了。”同桌刻意压低却并不微弱的声音撕裂了自己世界里的这份寂静和舒适。周围人看自己的眼光多少都带着些许的嫌弃和不满。进入高二以后的生活课业繁重,知识连贯性又强,所有人都如履薄冰,生怕自己落下一节再也衔接不上。可就在这群闻鸡起舞的三好学生中间,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这些勇气,敢在一节又一节讲了新知识的课上埋头酣睡。
“嗯嗯好......谢谢老班的好意。”眼前一片雪花状的光影变幻,大概是因为眼睛被压时间久。
“祁连,你抓抓紧行不,马上就月考了。”同桌用力地从她身下拽出那本练习册,恨铁不成钢地翻阅着,发现每一页都完成得还不错,黑笔红笔两种字迹,虽然错得惨但的确是认认真真地完成了每科的作业。“——就算你做了,错那么多,你说咋办啊,啊?哎你能不能醒醒,一天到晚喝咖啡都能睡着。喂祁连,你态度端正点行吗,就算你是艺术生你也得抓抓紧吧。”同桌唠唠叨叨地戳着她的胳膊,可她就是懒得睁开眼。
“你就别操心了,人家学音乐的,分低。不用管了,他们不学习也可以上大学。”
来自斜前方的声音有点缥缈,但真实。祁连混沌的脑子里却真真切切地记住了这句话,而且真真切切地难过了几秒。
“我这就起来。别叫我了。我也没天天睡吧。昨天夜里失眠所以今天有点困而已。”祁连缓缓直起腰,眼前一排书把视野挡得严严实实,所以她就没追究刚才那句混账话是谁说的。“你抓紧起来吧,小心头顶。”同桌指了指教室天花板左角的监控。“老班在办公室估计看着监控呢。咱们这里会被拍到。”
“哦......”祁连才不畏惧什么监控什么老班。在各科老师眼皮子底下都敢睡的祁连,好像并没有特别忌惮过老师这种存在。而同样,作为一个理科为主的重点高中,重理轻文蔑视艺术是常态。就连文科班的老师,都没怎么待见过作为艺术生的这一小撮群体。
而祁连,作为一个说佛系也不佛系的音乐专业学生,随性上课的态度和与之不匹配的成绩引起了一堆勤学苦读学生的反感。祁连对周遭人的偏见和不解视而不见。怎么说自己也是凭借着稳扎稳打的文化课成绩考进来的,作为艺术生又怎样,艺术生就该大红灯笼高高挂么。该学学,该练琴练琴,困了就睡,状态好就继续学。这样一个随性生活的艺术生却被揠苗助长心切的老班给调到了一堆根正苗红的普文学生中间,自然没见到过什么好脸色。话里有话是常态,取笑挖苦也不稀罕。只是祁连心情不好的时候分外牙尖嘴利,怼得周遭小女生红了眼圈在班主任那里告状,把班主任弄得头疼,也是常态。
祁连看了两眼正在和立体几何斗争的同桌,为了感谢她,怎么也得带个零食回来吧。“那个,跟班长说声,我上个厕所。”
“又去爱客多是吧。帮我带板养乐多回来。”
这都能看穿。祁连一脸被抓到现行的尴尬,悄悄溜了出去。
晚上的校园总是多了点寂寥的。学校里树多,祁连最喜欢的就是绕着操场几圈的大树,在晚风的吹拂下,她听到来自它们阵阵的歌唱声。虽然晚自习这个点出来容易被四处晃悠的级部主任抓到,但祁连还是觉得,自己开心最重要。
“一杯柠檬水,嗯再要一个肉夹馍,关东煮多放甜辣酱和辣椒。还有还有,柠檬水多放冰块。”祁连坐在爱客多旁小吃店的椅子上,透过玻璃窗和湖畔的风景,看着夜色中的教学楼。
“你好像总是这个点跑出来。不上晚自习吗?”做饮料的小姐姐一边盛关东煮一边打趣。晚自习的时间除了课间的十分钟,是不会有人过来的。而这个女孩子,似乎总是在上课的时间跑来。“看心情吧。睡觉也是上自习,走神也是上自习,装样子谁都会,我宁愿吃饱了回去。”祁连心不在焉地嘀咕了几句。却发现远处有好几拨学生零零散散地朝这边过来。
“姐姐,几点了啊?”她回头问。
“七点四十。”
今天散步的时间太长,现在居然已经下课了。祁连大叫失算,无意中向外一瞥。明明那么远的距离,在那些人之中,她却清楚地看到了自己最想看到的和最不想看到的人。祁连心中哀嚎连连,每天盼着都见不到的人总能在自己贪吃出丑蓬头垢面的时候碰到。
“给,你的柠檬水肉夹馍和关东煮。”小姐姐拿着一个巨大的纸袋,这个袋子的大小足以彰显祁连这一顿加餐究竟有多能吃。都说女生是小鸟胃,那祁连就是史前巨兽胃。她心烦意乱地拿着袋子,出口只有一个,现在跑出去肯定是正面相逢。可不出去也是丢人,出去也是丢人。她后悔了,明明不是饿得难受,却非要跑这里来吃什么东西。
也可能就是那个不成文的规律作祟吧——越是想碰到他,越是见不到。而你讨厌的人,你想躲着,他们都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你生活中的每个角落。祁连是个矛盾的人,她又想处心积虑地创造机会与他见面,又在有机会的时候落荒而逃。
“Hi,买东西吃啊。”
糟了。
祁连抬头,努力捏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略带惊讶的平静。
可这个所谓的平静,在抬头看到他们两个的时候,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失控扭曲。
那是她最想看到的和最不想看到的人。
那是她喜欢的男孩子,和她曾经喜欢过的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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