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吃一口

    7年前妈妈检查出患了糖尿病，全家一度怀疑是误诊，妈妈并不胖，也不嗜甜，后来家族中连续出现病例才明白是与遗传有关。

    一开始，还算注重自己的血糖变化，也把我们的叮嘱放在心上，一日三餐严格把控。各种粗粮不知不觉填满了她的两年时光，血糖仍居高不下。

    妈妈喜爱面食，坚守两年没有起色，她开始动摇了，粗粮暂且放在一边，悄咪咪的给自己做了一碗手擀面，飘香的面就吃了一点且负罪感满满。

  饭后自测血糖与平常无异，慢慢放开胆子，尝试了各种想吃已久的美食，尽管我们一致反对，她还耐心宽慰我们血糖平稳，身体倍棒。

    纸终究包不住火，拾柴火不小心碰伤了脚踝，蚕豆大小的伤口折腾了一个月不能愈合，无奈打电话让小妹接到医院。

    住院期间，我半开玩笑半生气的问她：不忌嘴好还是忌嘴好啊！

    许是被刓肉的疼给制服了，又或是碍于情面，她皱着眉头不紧不慢的回我：

    唉，那当然是忌嘴好咯！

    出院后半年，之前跟我们的约定又被她抛之脑后，与后父聊天中得知，她现在全然不顾血糖了，稀饭和浓汤早已占据粗粮的位置。

    我气不过，失控式质问她：你多大人了，还要每天都跟你讲道理嘛，到时候不舒服还不是得你自己扛着呀，忌下嘴又怎样？

    我的语气不好，又不是服软的脾气，视频中她还是自顾自的喝着汤。

  我和她都没有挂断视频，也都没有再说话，被愧悔拉扯了好一阵的我想转移话题，她不接茬，泪光闪烁的说起来：

    我都活了半辈子了，还能有多少个年头，吃血糖也高，饿着血糖也没见降下来，小时候吃不着，现在有了又不能吃，活啥劲呢？

    妈妈是六几年生人，外婆再世时讲过妈妈小时候确实苦，野菜搅糊糊都没有，饿得直哼哼。成年后养育五个孩子，身体亏空许多，如今日子好过，又查出来病，她心里憋屈我们是知道的。

    糖尿病不是立马能要人命，控制大于治疗，为了让她改变视死如归的态度，我慢慢卸下成年人的生硬铠甲，平日不再她身边，得空与她视频畅聊。

  她也俨然脱去了一副老迈垂暮的姿态，我们互诉着家长里短，对上了只有我们知道的暗号，这便是极好的。

    面对通话后的叮嘱，她宛若孩童，应声点头，并一再强调：我就吃一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