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魂

天灰蒙蒙的，屋檐下蚂蚁在搬家，知了无力的嘶叫，河水黑压压的风卷起水花打湿了裤腿。阿妈喊我洗土豆，用麻布口袋装好使劲儿搓使劲儿捶，拿回去煮可香可香嘞，撒上盐撒点海椒面吃干饭我能吃两斗碗。

几只麻鸭子嘎嘎嘎的在高笋丛里嬉戏，不时有活窜跳出水面泛起涟漪。快下雨了，空气中闻到了泥巴的腥味。我提起湿漉漉的口袋准备往家走，“你的鞋掉了。”

我听见有人在喊我，转过头想看清，一个黑影闪过，扑通一只青蛙跳进了池塘。好像踩着了什么黏腻极了，低头瞧是件衣服。水面冒起了一圈圈的波纹，不时有几声狗叫，咕噜咕噜……

水藻一样的长发缠住我往下，冰冷的河水灌进我的口鼻，窒息的感觉刺痛着神经。粉色的手指发白的脸颊，漆黑的长发，深不见底的眼睛我终于认出她了。

我的好朋友，小钰。她很漂亮，在贫瘠的农村像副精美的画格格不入。人们打量她审视她甚至中伤她，见她慌慌张张委屈巴巴便又靠近去救赎她。在她放下戒备展露笑容时又一把推开她。

她离开前有个晚上，暮色沉沉，村里的人都死去一般的死寂。她长长的头发像蛛网笼罩着我，她红着眼睛告诉我她的秘密“小夕，我梦见我死在这条河里。”她露出一个可怜的表情，像笑又像哭“吴冰和小梦绊倒我掉进了河里，我梦见我死掉了。我妈去学校找老师，她们说我去见网友被人骗了。我妈妈找不到我，哭着离开了你为什么没有说话，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嘛？”

回家的公交车上，几个男生开着小钰的玩笑“小钰，你天天去小树林干嘛啊？哈哈哈你是不是和二班的混子在搞对象哦？”

“你为什么来这个小地方上学啊？听说你之前谈了个对象是不是哦？”

“小钰二班那个男的有什么好？你看我怎么样啊？我们一起去小树林耍要得不？”小钰安静的带着耳机，沉静又乖巧。她努力屏蔽所有外界的声音。之前她还会耐心解释，可后面她发现那些人只会变本加厉，非要她哭着离开才能结束这种闹剧。

小钰消失了，像一阵风。校园里传了很多流言，她的美丽和神秘消失供人们各种编造。故事越香艳越不堪人们越能获得快乐，好像把高高在上的仙女踩进泥潭里很快活。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看见过一次她的妈妈，一个憔悴可怜的女人。抱着她的书包站在校长办公室门口，面容模糊又死寂。

“看着就不像乖乖女，装什么装啊……”“我上次摸了她的手，她打我哈哈哈她生起气来真漂亮啊！”

“她身上有香水味，我姐姐说那种人才喷香水，就是不正经嘛。摸她还生气装什么……”

“她好几天没上学了，生病了吗？”

“管她呢！走去打游戏！新开的网吧可以玩通宵……”

小钰的床铺上有一只雪白的小熊，我很多次认真观察总觉得小熊会动。“这是我爸爸送我的最后一个生日礼物，抱着小熊我就不会做噩梦。”

小钰很喜欢拉着我去学校后山，她认识很多奇奇怪怪的的东西“这个五颜六色的蜘蛛没有毒哦，它织的的网很漂亮。这是蕨类植物，会开花很可爱是嫩绿色的小豆豆不仔细看发现不了。哇！这里有一丛覃藻，这个煮汤喝会中毒……”

很多时候我们什么话也不说围着学校后面的小操场一圈圈的走，天空像蓝色丝绒云朵像绵羊懒洋洋的躺在上面。她心情好会唱歌，少女清甜的嗓音悦耳的旋律，让人心情平静。

“小夕，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我经常做预知梦，所以我真的会死掉。你别害怕人都会死的，只是……只是我想安静的离开，不想是那种结局。你能帮帮我吗？”

我回去睡了一觉，忘记了所有事情。甚至忘记了曾经和她在死寂的村落里，周遭笼罩着寒意的冰冷对话。

预知梦她疯了我可清醒得很。我知道吴冰和小梦看不顺眼她，她们多次邀请我一起针对她。我觉得无聊都没有搭理，但是杀人我觉得她们不敢最多就是开玩笑造谣罢了。

月光落在湖面上，一两只水鸟舒展羽翼惊动湖面，奶奶在门口啰啰的唤鸭子。我的影子摇摇晃晃，回去的路安静得听见心跳，“她们会孤立我……我怕，小钰对不起我太自私了。我应该站出来为你辩白的，我总是不吭声，我算什么好朋友！对不起……小钰我去找你妈妈告诉她，你在这里好不好？”

“汪汪汪”大花看见我一直狂叫，拖着湿漉漉的口袋推门进屋。“妈我掉水里了……”

“她奶快给二娃喊喊魂，大晚上的不声不响掉水里了怕吓掉了魂。”

奶奶拿着竹竿一路赶一路喊，声音苍老又荒凉，我跟在后面乖乖的应和。回到家老妈给了我一个烧好的鸭蛋，焦香焦香的我狼吞虎咽两口就吃完了。

睡前妈妈摸了摸我的额头叹了口气“怕是凉着了。”她举着煤油灯悉悉索索去厨房拿了个鸭蛋把蛋清抹在我的脑门上，凉沁沁的紧握着妈妈的手安心的睡了。

天亮了，像没事儿人一样出门，走到了河边。望着河面，健康漂亮的苹果脸，黑漆漆的眼睛慢慢弯成月牙，和她一模一样沉静又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