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属于张爱玲。
九十九年前的九月,她出生了;
二十四年前的九月,她离开了。
从小到大,最偏爱女作家,但爱得最久的,唯有爱玲。
上高中的一年夏天,我去三姨家过暑假,读到一本杂志《台港文学选刊》。
里面有一篇小说《多少恨》,正是爱玲的作品。
读后过目难忘,那是我和爱玲的初相识。
九月的哀与伤——我眼中的张爱玲犹记得文中描述虞家茵作为家庭教师,第一次与幼童小蛮见面的场景。
小蛮告诉家茵,她会写自己的名字。
家茵让小蛮把名字写在她的一本书上,小蛮歪歪扭扭地写上“小蛮”两个字后,仍不肯停笔,家茵喊着“好了好了”,小蛮不听,继续执拗地写下“的书”二字,让人不禁哑然失笑。
一个天真可爱的孩童形象,跃然纸上。
初识爱玲,觉得这个作家的文字读来别有一番滋味,和我以往看过的书都不一样。所以四处留心,迫切想要看到她的其他作品。
那个时代,没有网络,可看的书籍寥寥无几。
爱玲因为胡兰成的原因,一直在大陆不被重视,苦苦寻觅而不可得。后来也只断断续续在《台港文学选刊》中看了爱玲的几篇小说。
及至上了大学,终于发现校门口的书店里在卖《张爱玲全集》,但是没有现货,交了定金,苦等了一个月。
九月的哀与伤——我眼中的张爱玲收到书,我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一边看一边改错别字。那是个盗版猖獗、盗版技术又很拙劣的年代,书店按定价卖给我的书,竟然是盗版。
工作后,终于买了一套爱玲的正版书,一直珍藏至今。
爱玲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已经在文坛脱颖而出,写出了她一生中最杰出的作品,让我这样痴迷于文字的人感到汗颜而绝望。
连贾平凹都说:“以为她是很古的人。当知道张爱玲还和我们同在一个时候,这多少让我们感到形秽和丧气。”
喜欢一个作家的文字,对她的生平也一并生了兴趣。
了解之后,觉得爱玲真真是个世间可怜人儿。
九月的哀与伤——我眼中的张爱玲关于亲情
爱玲小时候被父母过继给伯父,所以她这一生一直喊自己的亲生父母为二叔二婶。
她四岁时,父母离异。
离婚后,母亲和姑姑远赴欧洲,她跟随父亲生活。
父亲吸食鸦片,败光家产。
继母总让她穿自己的旧衣服,以至于她经济独立后一度成为cloths-crazy。
后父亲听信继母的挑唆,将她打伤,幽禁。
她逃出后,和母亲生活在一起。
她的母亲,仿佛世界旅行家,周游各地,情人不断,永远不在她的身旁。
她对母亲最多的记忆是:在一旁看母亲整理出发的行囊。所以她也理得一手好箱子。
她自嘲说,自己总是在这些不相干的地方最像母亲。
九月的哀与伤——我眼中的张爱玲图为:张爱玲的母亲黄逸梵。
小时候,她崇拜她的母亲,对母亲有着一种罗曼蒂克的爱,觉得自己的母亲辽远而神秘。
她也曾想努力变成一个淑女,符合母亲对她的期许,却一生未能得到母亲的认可。
因为求学时问母亲要零用钱的时候,为母亲的脾气所磨难,在一次次的难堪中,毁掉了她对母亲的爱。
成年后,母亲一次拉着她过马路,那是母女间少有的身体触碰,她觉得手里好像攥着一把横三竖四的竹管子,过了马路,赶紧松了手。
成名后,她给了母亲二两金子,想以此结清母亲对她昔日的付出。
二两金子,划出了一道沟,一道隔绝了母女之情的鸿沟。
不肯欠你人情,总想和你两清的人,其实是想永远和你保持那一段不可逾越的距离。
后来,母亲离世前,从欧洲给身在美国的爱玲写来信件,信里提出,临终前,想见她最后一面。
她没有去。
母亲故去后,她在床上病了一个多月。
她和姑姑共同生活过几年,姑姑说话幽默风趣,但在生活用度上,她和姑姑极清。
连胡兰成来家里看她,她都羞于留他吃饭,不想给姑姑添麻烦。
不小心打碎姑姑家里一块玻璃,第二天赶紧花钱买块新的换上。
寄居在姑姑家,她处处留心,不想让姑姑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爱玲有一个弟弟,关系疏离。
她有过两次婚姻,但没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关于亲情,她一生没有得到长辈之爱、手足之情、天伦之乐。
九月的哀与伤——我眼中的张爱玲关于友情
炎樱是她最好的朋友,曾和她一起在香港大学读书。
一次放暑假,炎樱没有等她就回上海了,她倒在床上大发脾气,痛哭流涕。
她太珍惜这生命中屈指可数的一点温暖吧。
九月的哀与伤——我眼中的张爱玲她在美国时,唯一信赖的人是宋淇和邝文美夫妇。
在最困窘的时候,她离开丈夫,独自从美国飞去香港写剧本,为她和赖雅赚取生活费,甚至写到眼睛流血。
那段时间,她在给赖雅的信中抱怨:在金钱方面,宋氏夫妇和她算得丁卯分明,清清楚楚。
可是她去世时,却也只有他们可以托付,她将身后事和遗产全都托付给了这两个好友。
关于生活
张爱玲爱美,特立独行,喜欢穿各种奇装异服,曾亲手设计过服装。
但老年在美国独居时,她不停搬家,全部家当只剩下一只打理得极好的箱子和一张行军床。
她在遗嘱中写明:要将骨灰撒至无人旷野。
她去世后,好友却将她的骨灰撒入了太平洋,而她这一生最不喜欢的就是大海。
九月的哀与伤——我眼中的张爱玲她一生为虱子所困。
晚年,她不停搬家,因为总感觉住处有虱子。
她讨厌的地方,她就会感觉有虱子。
所以她才说出了那句著名的话: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
她很迷信。
算命算到第二年运气会好转,她迫不及待地盼望着新年的到来
但新的一年来了,她却更窘迫了。
关于爱情
小时候,她偷偷喜欢过她的堂兄——绪哥哥。
长大了,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男人——胡兰成,他是个汉奸,且风流成性。
胡兰成因为她的文字,对她产生了兴趣。他甚至觉得,世上但凡有一句话,有一件事,是关于张爱玲的,便皆成为好。
当年,傅雷发表《论张爱玲的小说》,盛赞《金锁记》是“我们文坛最美的收获之一”。
和胡相恋时,爱玲已经在文坛独树一帜,声名鹊起。
她用整个生命来爱他,丝毫不顾及自己在文坛的声誉和清白显赫的家世。
她送给他一张自己的照片,照片后面题字: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她曾不止一次,因为怀疑自己约会时妆没画好,衣服没穿对,而担心被对方嫌弃。
因为太爱了,所以才会动不动就自卑,一直卑微到尘埃里。
热恋时,胡兰成常常来看她,每次他走后,她都会悄悄把他抽过的烟蒂收藏到一个信封里。无人的时候,想念他的时候,拿出来玩味。
最甜蜜的时候,她也曾恍如梦中,幸福到难以置信,追问他:你的人是真的么?你和我这样在一起是真的么?
原来从过去到现在,恋爱中的女人,都是一样的傻。
他承诺给她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但,这段婚姻中,始终不止他们两个人。
即便在他们最好的时候,他依然有别人,见一个爱一个。
有了白月光,心里还挂念着红玫瑰。
不知是怎样变态的心理,他毫不隐瞒他的乱情。
每一个他喜欢上的人,他都会如数家珍、事无巨细地告诉她。
而她,居然能一路微笑着听下去。
有一次,她甚至主动提出,给她的新欢画幅素描,但画了几笔,终于心痛地画不下去。
夜深了,他睡沉了。
她躺在他的身旁,望着他金色的后背,甚至有过这样疯狂的念头:要一刀劈了他,然后找个地方埋了,乱世之中,应该无人发现吧。
有多少爱,就有多少恨;有多么爱,就有多么嫉妒。
九月的哀与伤——我眼中的张爱玲日本战败后,他四处逃窜,惶惶不可终日。爱玲仍然顾念夫妻之情,把写剧本赚的稿费都邮寄给了他。
后来终于等到他的境况好些了。
她写信告诉她: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早已不喜欢我的了。这次的决心,我是经过一年半的长时间考虑的。你不要来寻我,即使写信来,我亦是不看的了。
她决意离开胡兰成,但还是顾念他的处境,不欲在他困顿的时候,增加他的艰难。还是如同对待母亲一般,用金钱划清界限,斩断情谊。
那一年半痛苦的考虑,她常常觉得自己的心好似在热油里一般,煎熬万分。
但在他的书里,心心念念爱着他的她,同别的俗脂艳粉没有什么两样,也不过是一段他用以炫耀的风流韵事,仅此而已。
这段情,终于还是错付了。
她和炎樱说过,她不想生孩子,即使在最好的条件下,有钱又有人帮着带,她也不肯。
但是她曾做过一个梦,梦里她和胡兰成住在红棕色的小木屋里,有好几个孩子在松林中出没,都是她和胡兰成的。
梦醒后,她快乐了很久很久。
九月的哀与伤——我眼中的张爱玲后来她到美国后,她在和好友的通信中称胡兰成为“无赖人”。
但她这一生,心里一直放不下的人,却还是这个无赖人——胡兰成。
胡兰成懂得她的文字,是能够欣赏她的旷世才情之人。
在爱情里,女人需要宠爱,更需要了解和欣赏。
相恋时,她曾对他说过:我想过,我倘使不得不离开你,亦不致寻短见,亦不能够再爱别人,我将只是萎谢了。
离开胡兰成,她的创作之花,似乎也一并随之凋零了。
记得一位心理学家说过,童年的缺失会成为一辈子的阴影。
童年缺失什么,一辈子索求什么。
爱玲一生没有得到过父爱。也许因此注定,她一生只会爱上比她年长的男人。
胡兰成比她大十四岁,美国丈夫赖雅比她大二十九岁。
赖雅穷困潦倒,还几次中风,在美国文坛不被认可的爱玲,生计变得愈加艰难。
她和赖雅曾有过一个孩子,被她打掉了。
也许是迫于生计,也许根本就是不够爱。又或者,爱玲真如胡兰成所言,她自己根本就还是个孩子,所以不喜欢小孩,连小猫小狗小天使都不喜欢。
她这一生,随心而爱,总会爱上一些不该爱的人。
世间女人的苦痛,也大多源于此。
爱汹涌而至,女人如扑火的飞蛾,哪里顾得上去分辨该与不该。
能静下心来权衡利弊得失的,怕早已不是纯然的爱。
爱玲的文字那么老练毒辣,她对自己小说里的角色冷眼旁观,绝不同情,剖析得入木三分。
但那个世事洞明的她,一旦陷入爱情,仍然是天真的,热情的,盲目的,羞怯的。
也许唯有盲目的爱,才够真,够烈,够纯粹。
九月的哀与伤——我眼中的张爱玲“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
一句话,写出女人在爱中的哀与伤。
女人爱上一个人,就会自卑着,盼望着,自欺着,希翼着。
女人终其一生,说着男人,念着男人,永远永远。
有一天,女人若能够跳出这些小情小爱,方得大自由,宛若不系之舟。
九月的哀与伤——我眼中的张爱玲结语
九十九年前的九月,她出生了。
二十四年前的九月,她离开了。
爱玲一生缺爱,无父母之爱,无情人之爱,无手足之爱,无子女之爱。
爱玲说她最喜欢钱,但是她一生为金钱所困。
她才华横溢,二十多岁时,就已写出她一生中最好的作品。
但是三十多岁时,她不得不离开她最爱的上海,一直客居异国他乡,直至离开人世。
最古典的人儿,住在最现代化的国家里,百般努力,却仍在美国文坛寂寂无名。
二十多岁时,她在战乱的香港,曾经担心自己会在空袭中,死于陌生人中间。
但是五十年后,她一个人,在家徒四壁的寓所中,孤独地死去。
不知她离开的那晚,有没有她最爱的月色。
爱玲凄清的一生,超越了她所创造的苍凉世界中的,一切悲凉。
九月的哀与伤——我眼中的张爱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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