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 三

      一九九四年的九月 ，狗剩进入村办小学开始了小学生活。（这里提一下，狗剩学名牟佑明。以后的轮回系列出现的牟佑明就是狗剩其人 。）村办小学坐落在村庄东北角，校园里种有被当地人称为“粉花子”草本植物，说是“粉花子”，其实这种植物有好几种颜色，紫的、粉的、黄的煞是好看。

        开学前的头半个月，那天天气很炎热。狗剩从外面疯跑回来，脸蛋粘着尘土在汗水冲刷下留下一道道痕迹。衣服汗渍渍的，像是盐碱地因为长时间暴晒析出的碱花。狗剩跑进院里来到压水井边，从边上水桶里舀了点水打算洗洗。刚倒完水就听见房间里狗剩爸喊道：“”狗剩上屋来，学校老师来家访，有事要问你。”狗剩对学校没有什么概念，甚至不知道学校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狗剩常被群嘲脑袋笨，就连最基本的常识问题都回答不上来。第一次听说小学要分年级制，有好多学生。狗剩就觉得恐慌（育红班两年制不分大小班所有学生统一上课，到八岁适龄进入小学学习）

      带着恐慌狗剩进到屋里，看到两个堂兄带着一名小学教师坐在沙发上。老师简单的闻讯了下狗剩年龄。拿出小本子开始记什么东西，说是要给办理学籍。老师问狗剩学名，狗剩爸答道：“牟佑明”这名老师听完嘿的一下笑了起来，狗剩这名字挺有特点，让人一下子就记住了，狗剩爸也附和的笑着。狗剩见老师跟自己爸爸聊起了家常知道没自己什么事了，索性打了招呼，去院里继续洗脸。洗完脸又外出找小伙伴疯跑，他把恐慌早就抛到脑后了。去田里掰玉米、池塘里采莲蓬子、捉蚂蚱放羊在狗剩心里才是第一等的大事。

        临近开学时候，狗剩妈妈找出家里几件不穿的衣服，剪成一个个小方格。脚踏着缝纫机给狗剩做了一个小的拼色小书包，狗剩爸爸也从合作社中买了时下最流行的塑料带磁石双面文具盒。狗剩很是欢喜，尤其是那个文具盒。看到小书包文具盒，狗剩就觉得其实学校也没有什么好恐慌的。可事实并非如此，当然这都是后话。

        狗剩开始了小学生活，班级里二十多个孩子，狗剩是最笨的那个。狗剩的恐慌的根源就是经常被嘲笑笨，连最基础的拼音声母韵母都不能区分开来，以至于后来学认生字都是认字体，生记硬背。阅读更是不堪，连基本的分句词语都读不顺。上课总是注意力不能集中，总爱跑神。课本的文字就像一个个跳舞的小人不安分。狗剩后来才知道自己这种情况是阅读障碍，不同于电影《地球上的星星》小艾沙遇到一个懂得他引导他的老师，小牟佑明没有那么幸运，一直被老师同学定义为笨孩子。因为常常回答不出问题，经常成为罚站加体罚的对象。以至于小牟佑明心理产生恐慌自卑心理，其心理自卑的根源与同学孤立也有关。冬日的教室阴冷无比，年久失修的房子墙上裂有缝隙。偶有寒风从缝隙灌进来，常常让坐在教室后排的牟佑明抖成一团。看牟佑明的穿着寒酸无比，爸爸赶集上店卖肉穿的油渍麻花的面包服套在牟佑明的身上。袖口的油渍在太阳下反着光，同学们嫌弃牟佑明的穿着，纷纷说这衣服有味道。三五一群成立一个个小团体，一直把牟佑明排除在圈子外。不愿同他讲话，怕笨也会传染。一度牟佑明喜欢阴暗的角落，认为只要自己藏起来，别人找不到自己。就不会被讨厌被孤立，牟佑明本是开朗的年纪变的沉默。为了引起注意，故意做出格的动作。可适得其反同学们愈发觉得牟佑明笨更加孤立他。

        课堂上老师让同学们用热爱造句挨个提问，从前面开始刚好是牟佑明所在的一排，有的同学说我们热爱祖国，有的说山河。快到牟佑明了，他又开始惶恐不安。牟佑明前面的同学站起来说：“我们热爱共产党”，牟佑明

抬头看了下课桌上的生词卡片，发现共产党下面对应的词语是国民党。心中打定主意，站起来说到：“我们热爱国民党”说完教室里同学们笑的像几百只鸭子，各种笑声笑的牟佑明心里发毛，脸上发烫。不知道同学们为什么会笑，牟佑明实在是对两党没有什么具体概念。只是觉得生词卡上有，顺口就说了。老师制止了同学们的笑声，严肃的指着门口瞪着眼面目扭曲的大喊：“牟佑明，你知道国民党是干啥的吗？他们是一群刽子手，你还热爱。你就是叛徒，现行反革命。教室门口罚站。”

        牟佑明极不情愿的挨到教室门口，出得教室站在门口右侧。看着用红砖斜插进土里圈成的花坛。心里觉得委屈，落下泪来。

    课间休息牟佑明站立在教室门口一动也不敢动，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的泥土。自己同学一个个从教室里出来对着牟佑明笑嘻嘻的喊着“叛徒”，更有同学围着牟佑明跳着喊。高年级学生也来围观，纷纷打听牟佑明因何罚站，听闻原由也跟着喊。

        七哥一个高年级学生，听闻后对着围观的人说：“牟佑明的老师不对，国民党也是有好人的，比如孙中山先生，创立的的初衷三民主义是好的，只是后来变了味道。如果说都不是好人就有点片面了”。有的学生不同意，同七哥争论起来。牟佑明听完七哥的话仿佛黑暗的世界变得明朗起来。终于有人替自己说话，不讨厌自己。敢对老师的教条主义反抗，七哥就是英雄。（这件事对牟佑明影响很大，七哥的一番话让牟佑明开始对教条主义产生了怀疑，也懂得了事物要分两面看。）

        这些都是一些小插曲，对牟佑明的心理影响远不知这些。期末考试结束，牟佑明理所当然的没有取得好成绩。一直是班里的红椅子（倒数第一名，名字下用红色笔划横线，名字像坐在椅子上因此得名“红椅子”）。听老师讲这第一次考试，要家长签字牟佑明又变得不安起来。自己这试卷实在是拿不出手，放学路上磨磨蹭蹭的走着。希望晚点回家，可是从学校到家很短的距离。事情早晚要面对，牟佑明远远看到自己院门，心脏彭彭跳着。如同有人用双脚踩踏架子鼓踏板撞击底鼓，担忧着爸爸会发出怎样的怒火。牟佑明斜背着拼色小书包，两只手紧紧抓住小书包口。

        该来的还是会来到，牟佑明进的房门。把书包放到沙发上，拿出文具盒里的铅笔。走到爸爸身边，此时爸爸正在自家用红砖堆砌的方形炉子边。打算往炉子里添加煤块，炉口敞开着。窜出的火苗映照着爸爸的脸，也映照着牟佑明不敢面对风暴低下的头。牟佑明手里拿着铅笔和试卷，低低的声音：“爸我们考试了，老师说要家长签字”爸爸没有接过试卷，只是问到：“考了第几？”牟佑明声若蚊虫低语：“倒数第一红椅子”

        爸爸听完这些，甩手一巴掌打在牟佑明脸上。愤怒的吼道：“我咋就生了你这笨蛋儿子，这么简单的课程你给我拿红椅子，我花钱供你读书就读了这”越讲越气，牟佑明头也越来越低。好像能一直垂到土里，脸上火辣辣的疼。“就这成绩你好意思让我签字，我给你放炉子里烧掉算了。”说完把试卷扔火炉里，拿起火钳子往炉膛里杵了几杵。牟佑明呆呆的看着自己试卷在火焰中烧成灰烬。心仿佛也被燃烧起来，某块地方说不清道不明的疼痛起来。第二天当然没有试卷上交，免不了又是罚站操作。牟佑明开始觉得学校和爸爸变得讨厌，变得小心翼翼。害怕一不小心召至责罚打骂，放学后总是在外面疯玩好久，或是回到家后扔下书包跑去爷爷果园里。到天黑才不情愿的往家走，他不想面对自己父亲那种失望的眼神。或许是父亲期望值高，自己远没有达到父亲的要求。面对父亲时目光变的谨慎，也不愿过多有话语上的交流。偶尔四目相对，看到父亲斜着眼看着牟佑明，牟佑明迅速的躲闪目光低下头。就算吃饭时候也是匆匆扒拉几口饭菜，吃完立马起身。时刻感受父亲斜睨的眼神，像一柄柄利刃切割的牟佑明体无完肤。

        牟佑明小学三年级结束后，老师跟家长商议让他留级继续教育。留级后的牟佑明脑袋忽然变得灵光起来，日子才变得好过。这一切要得益于当时的教书先生，（当年的入学家访老师）不同于一年级的“叛徒”老师。教书先生鼓励学生要思想自由，不要固化。要有想象力创造力，教学过程也轻松有趣。

        教书先生在黑板上画一个圆，双手撑住桌面问：“同学们抬头看黑板，大胆的说这是什么图案”有的同学说是零，也有的同学说是字母o大部分都是这两种答案。教书先生看到角落里坐着不说话的牟佑明，笑着说：“牟佑明你来回答一下”。

      牟佑明从角落里站了起来，端详了一会。小声的说：“我看是张圆饼”。同学们听完开始大笑。教书先生也笑着双手摆了摆，看到牟佑明低下的头。朗声说道.：“我看牟佑明其实很聪明，我画这个的意思就是要说要有想象力创造力，像饼、像杯口、像鸡蛋都可以。一切圆形的东西都可以，没有固定的答案。有想象力才有更好的创造力。大家为牟佑明同学的答案鼓掌”说完带头鼓起掌来，牟佑明听到掌声，激动的涨红了脸，耳根发热。不再低着头，定定的看着教书先生。就觉得自己被人肯定的感觉如此美妙。一番话像是沉寂的湖水因为小石子的出现，荡起涟漪。一层层的荡开了牟佑明的沉寂心湖，后来牟佑明变的爱上教书先生的课，得到的关注与鼓励越来越多。同学们也不再孤立牟佑明，后来教书先生让牟佑明担任了班长，会经常去牟佑明家里家访。话语中毫不隐藏对牟佑明的喜爱，父亲也悄悄发生着改变。不再经常斜睨牟佑明，牟佑明也从黑暗的角落一点一点的慢慢挪到了阳光下。

      后记： 东方式教育与西方式教育最大不同在于，东方人的含蓄表达，君臣父子纲常的传统思维，常常把我们置于不对等的位置关系上。不如放低身段，同孩子站在同一高度。换位思考下孩子年龄段的思维模式，而不是羞于表达爱意。用言不由衷的话语，错误的表达传递情绪，需知道孩子幼小的心灵也是敏感脆弱的。更有甚者，会留下童年的阴影。影响以后的社交生活。变得胆小畏缩，所以试着跟孩子和解吧。言语上的伤害尽量少一些，再少一些。

      牟佑明自己成家后，他明白了孩子需要的是鼓励与帮助，你试着做比你不能这样做要好的多。以至于有了自己的女儿牟小溪后写了《至女儿书》。当然这些都是以后发生的事

未完待续……

        树上

2020年9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