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文出狱了,出来的那天,天气没有放晴,一直在下着小雨。监牢处于偏僻地段,出来的时候,映入眼中的只有三个人,两个站在门口的哨兵和在远处榕树下躲雨的母亲。哨兵站得笔直,挎着枪,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阿文望了一下远处的母亲,看上去确实没有五年前那般硬朗,身上的蓝黑布衣显然有点宽松,穿在母亲身上有点不协调。母亲旁边停着一辆电动车,绿源牌的,脱漆得有点严重,左边的后视镜已经不见了,但全车除了车轮,其余部位不见有灰尘和泥垢,想必来之前,母亲有仔细擦拭过。
雨下得有点大,阿文签完“陆海文”三字之后,放下笔,快步走向母亲。阿文远远地喊了一声“妈”,可能是太远或是雨声有点大,母亲没有听到,只是一直向着监狱门口望着,一只手搓着另一只手。阿文一路小跑到了榕树下,母亲帮他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嘴里嘟哝者:“出来就好,出来就好”。没有太多的话语,陆母转身拿出电动车箱里的雨衣,套好在车上,轻声说:“来,儿,咱回家”。阿文点了点头,他想自己骑车载着母亲,后来想了想,没说出自己的想法。
电动车开了,阿文坐在后面,回头看了看监牢,自己生活了五年的地方。监牢外围砌了两米多高的围墙,上面还安有一圈圈的高压电网,这种其他地方很少见到的几何图案,竟然有些美感。就是在这里,阿文装了五年的电子玩具,吃了五年的土豆白菜胡萝卜,也看了五年的天空。阿文不抽烟,但平时也会在小卖部买点烟分给狱友,所以和狱友的感情都挺好,出来的时候,阿文没有要一个狱友的联系地址,也从不去打听。
没有过多的留恋,阿文把脸转回正方,尽管穿了雨衣,雨水还是打在了脸上和眼里。
“妈,婷婷呢?”
婷婷是阿文的女儿,阿文进去的时候,婷婷两岁多,还未懂事。
“她在家看书呢,下雨了,就没让她来。”
阿文看了看路边的凤凰花,现在是四月,只看到了一个个小小的花苞,雨打在花苞上,把花苞打得一摇一晃的。阿文没有说话了,他没有问其翠兰,他的女朋友。他服刑期间和母亲的通话中就已经得知了,翠兰在他服刑的第二年就搬出了他们家,嫁了人,那年,婷婷四岁多。后来,翠兰回来过一次,想带婷婷走,跟她生活,婷婷不愿意,说她习惯了和奶奶生活。
“婷婷现在一年级了吧?”
“嗯,过了农季(农忙)就二年级了,婷婷读书厉害着呢,每个学期都拿好几张奖状回来,老师也来过家里几次,每次都带了几袋米和几桶油。”陆母说得有点急促,可能是怕说话影响了骑车,车速放慢了许多。
阿文笑了笑:“这娃儿行啊。”
雨小了,山脚下的小村庄映入眼帘,由于下雨,村庄上空白茫茫的一片,不知道是下雨的水气,还是谁家的炊烟,又或者是两者的混合。就快到家了,阿文远远就看见砖房门口站着的婷婷,扎着马尾辫,脸有点清瘦,手里捧着一碗用粗陶碗装着的百家饭,眼睛一直盯着他。
“爸,给”
婷婷把百家饭递给了下了电动车的阿文,顿时阿文的眼睛就蒙上了雾。他设想了很多种和女儿见面的场景:一直躲在房间里不愿意出来、拿扫帚赶他出门或是自己干自己的事情不正眼看他...
百家饭是母亲在村子里讨的,村里的人知道他回来了,也很愿意给。百家饭很杂,饭粒大小不一,黄白相间,有黏有硬,口感自然不好,但阿文还是很快就吃完了,一粒都不剩。
母亲端来了火盆,放在大门槛的中间,阿文一把抱住了女儿,刚踏过火盆,两行浊泪终于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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