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和旅人》
残阳颤抖着。
昏暗的酒吧。血浆糊满墙壁，残肢杂乱的堆叠。
你可以感受到一双双眼睛冰冷的凝视，来自那些失去身体的头颅。
无能为力的你只能若无其事的扯出那瓶被一堆腐败脏器纠缠的威士忌，混着血液的腥臭饮入喉中。
无路可退的你必须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
美好的一天又结束了。
然后迎来纯粹的黑夜。
－－－－－－
刺骨的风沙里，失意的男人蹒跚地走向远方的高塔，黑色的浅烟在塔顶萦绕。
烟，是幸存者存在的痕迹。
此刻希望与绝望同时涌上男人的心头。他看了眼左小臂上，皮下的表盘透出青色的数据。
“肾脏快支持不住了。”男人喃喃道，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核铳。
在这片笼罩于辐射的荒土，不死不活的人们靠着抢夺依然健康的脏器来苟延残喘着。
人们都拖着东拼西凑的躯体，这世上已经没有人还是纯粹的自己了，他们所有人都是尸体堆积的肉山，是弗兰肯斯坦。
“我的名字是烨。烨。烨……”
男人重复着自己的名字，他不自主地用这种可笑的方式来缓解一种难以描述的虚幻感。
这种虚幻感是一种负罪感与悲痛感的交合，这种自发产生的虚幻感大大冲淡了烨心灵的阴霾。靠麻木心灵来规避苦楚，宛如一种毒品，拒之不及却又难以割舍。
毕竟残酷而荒诞的现实比梦幻更加梦幻。
“烨，烨，烨。”
烨进入了高塔。
－－－－－－
圣经中的巴别塔，是让人最接近上帝的地方。
而这座塔，可能是最接近死神的地方。
火光如尘霾中突然睁开的眼睛，狠狠地眨了一下。
烨扣动扳机，他肩部的网状软骨扛住强大的后坐力，核铳将一个手持曲刀男人的头轰出一个窟窿，没有四溅的浆血，只有血液蒸发后的腥臭弥漫在空中。
这味道让他饥饿难耐。
他的一系列动作几乎是凭借着下意识完成的，杀人的动作已经写进了肌肉里。
这片土地，搏杀都是在与陌生人碰面那一刻就开始的，这是猎手们默认的规则，死亡是不会容忍生命的迟疑的。
这束烟是陷阱，引诱其他幸存者落入陷阱。
可惜烨太老练了，稚嫩的陷阱反而让这个男人自掘坟墓。
烨没有急着搜刮可移植器官，而是继续顺着高塔的楼梯向上，他谨慎地寻觅着黑色烟雾的源头。
烨驻足在一扇上锁的铁门前，这生锈锁近乎一种自欺欺人。烨甚至可以不用核铳，只靠蛮力就能把锁扯下来。
火光再次跃动，铁门无力的倒了下来，风沙从门口涌了出来。
门内的房间破乱不堪，屋顶已塌了一半，呛人的烟味来自未塌的屋顶下，整个房间唯一没被沙土覆盖的角落。
那个角落没有光，却十分温暖。
烨走进，他看见一个少年，一盆炉火，一小堆肉。他盯着蜷缩在火旁的少年，确认少年没有武器后缓缓的靠近。
“我听到了一声巨响。”少年突然说到。
烨没有说话。
“你杀了我爸爸，是吗？”
烨很久没和人说话了，同时也很久没见到过不是孤身一人求生的幸存者。
他想起了自己也未曾孤独，他想起自己的妻子，女儿，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他想起来了不敢想起的回忆。
“对不起。”
烨下意识的道歉。
一股强烈的诧异与惊恐涌上心头，他不敢相信自己还会为杀死他人而感到歉意，更不敢相信一直保护着他的虚幻感在此刻已经弃他而去。
烨杀了许多可怕人，此刻却在一个无助的少年面前手足无措。
这是负罪感吗？
他回过身，刻意让大脑保持混沌，不去思索；烨决定就如此离去，直截地逃离这间屋子。
这个世界是地狱，只有恶魔才能生存，他害怕重拾起自己还可以称之为人时的良知。
“求求你，不要丢下我，我不想死……”
烨没有回头，只是离开的脚步竟变得沉重起来。
“我有火炉！我们可以一起烤肉吃！”
烨依然没有回头。
“我真的不想……死……”
恶魔也不想死。
“我的爸爸死了吧，你肯定也饿了吧，我们……我们一起吃了他吧！”
【烨，烨，烨，烨……】
遗失的虚幻感再次席卷而来，烨转过身去，带着近乎喜悦的困惑。
发现少年已经从角落里爬了出来，少年没有下肢，而此刻，少年的眼中也没有伤痛，只有一种在熟悉不过的麻木。
【他的眼神，和我们一模一样。】
全骨全血全肉全眼全肢
绞杀斩杀射杀毒杀咒杀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残虐又狂暴的愉悦在闹钟悸动。
烨满意的笑了，他害怕的事没有发生。
他拿起核铳，对着少年。
这次的核铳的火光在炉火的笼罩下不再那么耀眼。
他抠出死去少年的眼珠，怜惜的舔了一口。
这是恶魔的眼睛，和自己一样。
“烨，烨，烨。”
－－－－－－
男人心满意足的走了，他吃的很饱，并且换上了新的肝脏。
他拿出珍藏已久的威士忌，喝了一口，他觉得自己仿佛血腥之王。
太阳落下，又到了他最喜爱的黑夜。
美好的一天又结束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