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下班,多唻提着一大袋水果跟着薛邈。
“说了别买东西,你怎么这么见外。”
“第一次见叔叔阿姨,空手去不像话。”
“我爸妈不是讲究人。”
“你爸妈不讲究,我也不能没规矩是吧,别那么看我,我奶奶说的。”
薛邈听多唻说完这句话,心里暗暗点头。
到了薛邈家,已经快开晚饭的时间,陈丽招呼多唻在餐厅说话。薛邈进厨房帮薛国庆。
“回来不?”
薛国庆看看手表,“应该差不多快到了吧,你下班没问问他?”
薛邈偷偷伸手掐了一小块准备端出去菜的,塞到嘴里,烫着边搅舌头边嘟囔着,“没有,不是你负责搞定。”
“你这死孩子,有客人,你还手抓,有没有礼貌。”薛国庆没接话,腾出炒菜的手,准准地拍在薛邈手背上。
“我就是尝尝咸淡,至于这么小气,”薛邈讨好薛国庆伸着头看着锅,“做的糖醋鱼?嗯,闻着香,味道不错,今天使出大招了。”
“哎,我看这小姑娘不错,比你顺眼多了,就是不知道薛景能不能看上。”薛国庆晃动着锅,好让汤汁可以均匀渗透到鱼肉里。
“我妈知道不?”
“知道。”
“你怎么那么大嘴巴。”
“多废话,你妈多贼呢,不说也能看出来,早点说,争取统一战线的,事情成功率高知道不。”
“你倒是啥事不瞒我妈,还挺忠诚的。”
“去去去,赶紧端菜去。”
薛邈正端着菜到餐厅,正赶上薛景回来了。
多唻看到薛景,一下子不自然起来,起身跟薛景打了招呼,坐下就扭捏起来。陈丽看了眼多唻,淡淡一笑,对着薛景介绍说,“薛景,这是薛邈同事,今天刚好路过家里,一起吃个晚饭。”
薛景本来想点头打个招呼,突然停下来看了半天多唻,“我好像老见你跟薛邈夜班搭班是吧。”
多唻赶紧点点头,不好意思回避着薛景的目光。
“赶紧洗手吃饭”,陈丽看出多唻窘迫,打了圆场。
吃饭的时候,陈丽问起多唻家里情况。
薛邈帮着多唻解释了下,“她跟她奶奶一起住。”。
多唻看着薛邈一家四口热热闹闹,满脸羡慕,愣了一会神,微微红着眼睛说道:“谢谢叔叔阿姨款待,奶奶现在身体不好,我都好久没吃奶奶做的家常饭,我记得小时候,奶奶老是给我煮红糖鸡蛋。现在我就希望奶奶身体能好,还能多陪陪我。”
多唻一番话,薛邈一家都停下筷子,薛邈第一次听多唻说些家里的事,看着她的表情,也跟着眼圈泛红。
“多唻吃菜,以后有时间了就来阿姨家,方便的话,带着奶奶来。”陈丽赶紧给多唻夹菜安慰她。
“对呀,你以前也不说,以后你就经常来。”薛邈也给多唻夹菜。
薛景跟着也夹了一筷子菜,看了看多唻,没好意思把菜送出去,放回自己碗里。
只有薛国庆默默离开座位进了厨房。
饭桌上,剩下四个人说话的功夫,薛国庆端出一碗红糖鸡蛋放到多唻面前。
“尝尝,薛邈、薛景从小不吃荷包蛋,叔叔也不知道做的红糖鸡蛋合不合口味,可能没你奶奶做得好,凑合吃,以后叔叔提高水平。”
多唻捧着红糖鸡蛋,泪瞬间吧嗒吧嗒掉下来,弄的薛国庆一下子不知所措。
“国庆,你太讨厌了,多唻刚好,你又过来惹人家哭,真是了。”薛邈鼻子一酸,看着自己父亲,心里说不出的感动,但还是嘴上不饶人的埋怨薛国庆。
薛景给多唻递了几张纸巾,哄着多唻说到,“多唻你别介意,我爸他是好意,你尝尝不好吃,以后让他别做了。”
多唻接过纸巾,一边擦泪,一边吃着鸡蛋,一边摇头笑着说到,“没有,没有,谢谢叔叔,我好久没吃糖水鸡蛋了,好吃,怎么做都好吃。”
“这孩子,慢慢吃,你常来,薛叔叔给你经常做。”陈丽摸了摸多唻的头,看着把人惹哭,还不知所措的薛国庆问道,“是不是她薛叔叔?”
薛国庆才反应过来,“是呀。”
“好了,好了,赶紧都吃饭吧,这顿饭弄得又哭又笑的,多唻,你尝尝国庆的糖醋鱼。”薛邈赶紧给夹了一筷子糖醋鱼
“这是我们家国庆拿手菜。”薛景逗着大家哈哈笑。
晚饭后,多唻要早点回来看奶奶,陈丽给多唻打包了一些菜,让薛景送多唻回家。
“多唻这孩子挺懂事的。”陈丽站在书房窗户前看着楼下,准备上车的多唻和薛景说到。
“那给薛景当媳妇呗。”薛邈试探陈丽的意思。
“我也希望,要看人家薛景自己愿意不。”
薛邈对着书房门口站着的薛国庆眨眨眼,悄悄比划了一个“ok”手势,全部让陈丽从反光的玻璃看到了。
“好了,你俩那心思,我都知道。不过婚姻大事,还是要自己感觉,不能强求对吧。”陈丽看着薛邈说道,“你以后找对象,我们也不强求,自己喜欢了才能把日子过下去,只能给你把把人品关。”
“妈,你怎么那么豁达呢?我爱妈妈。”薛邈给陈丽撒着娇。
“死丫头,就会巴结你妈。”薛国庆站在门口吃陈丽的醋。
… …
薛邈这天下夜班要去陈清浅中医诊所,问多唻要不要一起去转一转。
多唻吭哧半天说下夜班要回家。
薛邈出了医院门口,看到薛景在大门口徘徊,她想了下,好像薛景也是下夜班。
“你不回家吗?你今天没手术?你在医院门口干嘛呢?”
“你哪来那么多话可问?”
“好吧”,薛邈耸耸肩,懒得再搭理薛景,趁着薛景没问中医的事,赶紧溜。走在路上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今天陈清浅诊所病人有点多,但是有薛邈写方子,看病速度快多了:看病,抓药,针灸治疗,忙忙碌碌一天,四个人有序进行。
病人走了后,薛邈指着几个复诊病人的方子,追着陈清浅问问题。
这时有人说到,“陈大夫,打扰了。”
师徒二人抬头,诊室门口站着三个人,俩人都认出其中一位是李敏娇,还有一位站在李敏娇身后的年轻男子,薛邈突然记起几个月前是在地铁遇到的那位。
“薛大夫也在呀。”李敏娇看到薛邈到时很自然,主动打气招呼。
薛邈离开医院在陈清浅这里,一直觉得自己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学生,被李敏娇这么一叫,反而不好意思看了看陈清浅。才对李敏娇点点头,表示回应。
“陈大夫,我介绍个病人,我们家亲戚,你要是不忙,能给看看不。”说完转头对招呼大家都不认识的中年男子坐到陈清浅诊桌旁。
陈清浅点点头算是同意李敏娇提议。
“快,快坐好,让陈大夫给你看看,多年的怪病,看了好久也没看好。”李敏娇也不见外。
病人面色萎黄,双目黯然,头发枯黄无泽,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坐到陈清浅旁边对陈清浅说,“陈大夫我这病说来话长…”
陈清浅点点头,指了指脉枕,“先摸摸脉再说吧。”
病人停下话,按照陈清浅的意思,将两手放到脉诊,暴露手臂内侧,等着陈清浅把脉。许久之后被问道,“平时乏力吗?饮食如何?”
“是呀,经常乏力,精神不佳,吃饭还可以,我就是出汗,只有头部出汗,稍微活动,进食辛辣刺激头上的汗就是大汗淋漓。你看我的头发,除了黄就是掉,这已经很多年了,看了很多中医,没一点效果,对了我还把之前看病的方子拿来您看看。”病人滔滔不绝说完,从随身斜挎包里取出一踏处方。
“你确实看的不少。”陈清浅开了句玩笑。
“这才哪里,才拿来1/3的方子,都是有代表的。”
薛邈在旁边听完吐吐舌头,心想看病看的还挺执着。
“能理解,有些病看起来不要命,可是真的得了,是非常折磨人。”陈清浅一番话感同身受的话,让病人不住点头。
“陈大夫,谢谢了,这次希望在您这里能看好,我就真的千恩万谢了。”
“我试一试吧”,陈清浅很平静说完,突然转头对薛邈说道:“你摸摸病人的脉,你怎么考虑。”
薛邈一愣,才觉得自己思想跑毛,这才想到把手搭在病人脉搏上:两脉沉缓无力,右寸浮;舌淡青苔白厚腻,未见齿痕。
难道又是脾虚脾气不足?薛邈带着疑问看着陈清浅,陈清浅让薛邈跟着他一块看病人带来的方子:大部分是以化湿热为主,多见黄连、黄芩、连翘、大黄等寒凉之品,也有苍术、白术、薏米、炒扁豆健脾之品。
陈清浅皱着眉头思考了许久,大家都不敢打扰。
薛邈也在思考:但头汗出,上学时中医诊断学里讲过,头面多汗可因上焦邪热,或中焦湿热郁蒸所致,多见于阳明热症和湿热症。也可见于大病之后或老年人则多为虚症。之前大夫开的方子基本都是这个思路,怎会一点效果没有?病人一派虚像,难道是脾虚清阳不升?
薛邈看到陈清浅一直看她,怯生生问道:“师傅,不会要用补中益气汤?”
“为什么?”
薛邈看了眼病人,踌躇半天说到,“头为诸阳之汇,而脾为后天之本,但头汗出,应该还是脾阳不足,内生脾湿,上蒙清阳,啊…”,薛邈觉得自己简直一顿胡扯,然后就扯不下去了。
陈清浅皱着眉,看不出什么意思,“好像…,”沉吟半天,他只好看向病人,“我换个思路,我们试试看吧。”
就见陈清浅提笔在处方上开方:
党参15g 炒白术18g干姜 10g炙甘草15g 砂仁8g 木香 8g 浮小麦30g 辽五味子15g
“没了?”薛邈看到陈清浅放下笔,觉得怎么可以这么简单,这是理中汤加减,还是从顾护中焦脾胃为主。
“嗯”。陈清浅认认真真点点头。
不知什么时候段友军已经在诊室里,陈清浅把方子递给他,段友军看了看方子问道,“先抓4付?”
想必陈清浅刚才思考病情太过认真,开完方子忘了写几副药。
“4付,你先吃上看情况,我们再调整。”陈清浅用商量口吻跟病人沟通后,让段友军带着病人先抓药。
李敏娇和他身后年轻男子再三谢了陈清浅,李敏娇特意对薛邈说,“有空可以到阿姨家里坐一坐。”
“不了阿姨,您太客气了。”
陈清浅看着薛邈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晚上回家吃饭,薛邈在饭桌对薛国庆说起白天诊所的病人。
“那就一个植物神经紊乱,让你们整的一个玄乎。”薛景一脸鄙视。
薛邈被打断谈话,一脸不开心,偷偷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着:“你知道个屁。”
薛国庆嘴里嚼着菜,噗嗤笑了起来。
薛景看了眼薛国庆,转而对薛邈说到:“薛邈,你刚才说什么呢?”
“你妹说你知道的多。”陈丽敲了敲薛景面前的盘子,示意他好好吃饭。
“妈,她刚才说的不是这句话,我听的很清楚,是…”。
“是什么?吃不吃饭?跟你妹斤斤计较,你当哥的丢不丢人?”陈丽干净利索的把薛景的话堵回去。
薛景气的往自己嘴里扒拉好几口饭,一边嚼着一边气呼呼看着薛邈父女俩。
“提个醒,吃饭就着生气,小心得病。”陈丽给薛景火上添油又敲了敲他面前的盘子,薛景才放慢咀嚼速度。
薛邈和薛国庆对视一笑,悄悄乐着不说话。
… …
这次,陈清浅的方子作用不大,李敏娇带着病人,来来回回看了8次,付药连续付药30多付,效果不理想,病人只感乏力改善,但头汗出没有任何变化。
这天,陈清浅来回翻着几次的处方,又给病人把了几次脉,咬着下嘴唇微微摇摇头,想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我确实水平有限,这样吧,我给你介绍个地方,你去看看,这是我能想到的中医水平更好的地方,如果你过去看好了,希望你能带着处方让我看看。”
说完,陈清浅在一张空白纸上写了一个地址,然后又写了一个诊所名字“瑞和堂”。
李敏娇和病人谢了陈清浅就离开了。
病人走后,薛邈看着陈清浅情绪有些低落,就找话跟他说话,“师傅,这个瑞和堂我怎么好像哪里听过。”
“能听过很正常,是个真正有水平的中医诊所,不过…”,陈清浅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薛邈追着问。
“算了,过去的事,你小孩子问了也没有意思,凭添一些闲言碎语。”
“好吧…。对了师傅,我听我爸说,您老祖上也是中医名家,师傅您能说一说不,挺喜欢听老一辈的故事。”薛邈满怀期待又小心翼翼看着陈清浅会不会不高兴。
“祖上?”陈清浅尴尬一笑,“我知道的还不如这个瑞和堂的老中医知道的多,也就是听我父亲讲过一些,无非是些救病治人,医德高尚之类的事。我父亲是学西医的,曾从德国留学回来,本想让我继承父业,哪里想到十年浩劫,跟我母亲双双上吊自杀。老爷子也在那时候撒手人寰,我呢,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才算子承父业。不过都是自学成才,真要是说起中医,火候还差得很远。”
“师傅,您别这么说,您现在水平比我科罗主任不知道好多少倍,有些病人可能也是缘分吧,你看不好,不代表水平不高。就跟医院里老专家没看好的病,反而小大夫看好了,不能说明小大夫水平就高于老专家是吧。”
陈清浅被薛邈逗着笑了,摇摇头,“话如此,但是我真的是水平不行,我自己有底。”
“为什么?”薛邈疑惑不解。
“《金匮要略》中提到上工治未病,何也?治未病者,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四季脾王不受邪,即勿补之。中工不晓相传,见肝之病,不解实脾,惟治肝也。这就是所谓上工治未病,中工治欲病,下工治已病。”
“这段话我知道,上学学过,可是我还是不太理解。”薛邈说到。
“其实很简单,就那我来做比喻,抛开治未病不提,因为治未病未必人人认可,总不能逮住人就说你以后得什么病吧。我把上工,下工放到疾病中,上工治证,言字旁的证;下工知症,病字头的症。一个治本,一个对症,我就是那个只能对症治疗的下工。”陈清浅说的一本正经,薛邈点着头却无言以对。心想,你都算下工了,那我岂不是地底下的工了。
“师傅,你就是太谦虚了。”薛邈琢磨了半天蹦出一句话。
“跟谦虚没关系,没人带你,你无法突破自己局限。”
薛邈思考着陈清浅的话,她觉得陈清浅是在暗示自己什么。
“那这个瑞和堂…”,薛邈还是忍不住心里疑问,可是看着陈清浅长叹一口气,将身子向椅背一靠,闭上眼睛不说话,再就不敢说了。
“以后有机会了,再跟你说。”陈清浅以这句话结尾,大家下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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