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林成好不容易找到海宁省地质勘探院时,却得到了一个令他万分沮丧的消息——三年前,欧阳教授身患绝症已经过世。
这个消息宛如一阵晴天霹雳,震得张林成目瞪口呆,好半天没有说出话来。王玉满失踪,欧阳教授又不在人世,一切线索都断了线。
欧阳教授的同事见他悲伤的样子,还以为他是欧阳教授的亲戚,从旁劝慰了许久,张林成才逐渐缓过神来。
张林成有点不甘心,脚步踉跄地敲开了院长办公室的门。院长王清平很热情,问明了来意后,无不伤感地说道:“可惜呀,欧阳教授是我省地质界的权威,他老这一走,是我们勘探院甚至是整个海宁省的一大损失啊。”
“是啊,欧阳教授德高望重,这一走的确是令人惋惜。”
“好在欧阳教授培养了一批优秀的学生,现在都已经挑起了大梁,老教授后继有人,也可以含笑九泉了。”王清平曾经也是老教授的学生,说到动情处,眼圈有些发红。
学生?张林成脑子里灵光一闪,急切地问道:“对了,王院长,当年东阳市东平县老红旗煤矿是欧阳教授负责勘探的吧?我记得当年他是带着几个学生一起去的,这几个学生你认识吗?”
王院长掰着手指头努力想了一会,良久,缓缓地说道:“我想起来了,当年和他老人家一起去的学生有张涛和董安平他们几个,可是前几年他们都调到外省去了,之后就一直没联系过,现在,恐怕是找不到了。”
听到这儿,张林成的心又凉了半截,可他还是不死心,问道:“那当年煤矿的所有资料咱们勘探院还有没有留存,或者说是复印件也行。”
“这可不好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档案室不一定能有,所有勘探资料档案室留存是有期限的,到了年限就销毁了。”
“这样,王院长,你派人带我去档案室找找,兴许还没有销毁呢,我们县里要这份资料有急用。”张林成并没有说明急着要资料做什么用,既然欧阳教授不在了,参与的人越少越好,毕竟对于整个东平县来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好吧,能不能找到我不敢打包票,既然你这么诚心,那就试试看吧。”说完,王清平打电话喊来了一个小姑娘,让她带着张林成去档案室。
档案室很大,几十排长长的铁架子上密密麻麻摆放的全是各种资料和书籍。张林成和小姑娘整整找了一个下午,终于在最后一排贴着待销毁标签的铁架子上,找到了一个写有东平县字样的档案袋。张林成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看,里面装有《东阳市东平县煤矿地质勘测说明书》等厚厚的一摞资料。
没错,就是它了。
来不及细看,张林成小心翼翼地把资料原封不动地重装回了档案袋,乐得像个孩子似的,手舞足蹈,在原地转了三圈。小姑娘眨着大眼睛像瞧怪物一样,手捂着嘴唇“咯咯”地娇笑,不明白这五十多岁的人发的是什么神经,比捡着了金元宝还高兴。
经请示了王清平后,同意张林成将资料全部带回东平,不必归还。反正也是要销毁的东西,王清平乐意卖个顺水人情。
告别省地质勘探院时已近傍晚,赶回东平是不可能了,张林成只好找了家宾馆住下,打算明天一大早立刻赶回东平。
洗漱完毕后,张林成重重地把自己放倒在了床上,想要好好地睡上一觉。今天坐了半天的车,下午又找了半天的资料,有点困乏。可他心里装着事儿,又有点兴奋过度,脑神经一直在和瞌睡打架,怎么也睡不着。翻了几个身之后,张林成一骨碌爬起来,点燃了一支烟。烟草的提神作用让他睡意全无,一瞥眼,瞧见了床头柜上的档案袋,想了想,拿过档案袋取出资料,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资料里写的非常清楚,东平煤矿位于东平县城西南侧四十六公里处,全部属于东平县刘家集乡管辖,对地理坐标、保有储量、可采储量、和地下损失量及矿区范围也都做了明确的说明。
矿区范围并不包括城关镇大旺村、营盘村和榆树林村,这三个村属于地下损失量范围之内。
大旺村、营盘村和榆树林村的确是属于越界开采,坐实了之前的猜测。
接着往下看,张林成却是越看越吃惊,材料上标明煤矿实际可开采储量是29.64MT,也就是2964万吨,而他清晰的记得,当初煤矿转卖给天鸿集团时合同上写的是16.25 MT,差了整整一半还多。
煤矿以极低的价格卖给了天鸿集团,这是张林成的第一反应。
有了新发现,张林成有些激动,燃尽的香烟烧到手上都没有察觉,直到右手食指上传来一阵剧痛,他才激灵一下扔掉了烟头,却不想烟头直接掉在了床单上,给洁白如雪的床单印上了一块黑黑的印记。
望着食指上渐渐凸起的水泡,张林成并不感觉到疼,“嘿嘿”一乐,又掏出一支香烟,重新点燃,美美地喷出了一个不太规整的烟圈儿。
陈天鸿呀陈天鸿,这回我看你还有何话说,黄德平、齐国运,这回我看你们还怎么袒护煤矿,这回怕是你们也是自身难保吧,当时煤矿转卖时你们可是直接参与者啊。哈哈,苍天有眼啊,坏人永远都是坏人,反面角色永远是反面角色,自古邪不胜正,张林成有点忘乎所以,畅汗淋漓地发泄着心中的牢骚。前些天他去矿山检查吃了一鼻子的灰,心中的怨气一直无处发泄,今天算是自我小小的出了一口气。
张林成翻出手机,想要把情况如实的向李铭剑做一汇报,可一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竟愣住了,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深夜十一点钟,想了想,放下了手机,这个时候李铭剑怕是已经睡着了吧。
世上有些事情总是那么的不尽人意,张林成的一念之差错过了揭开谜底的最佳时机。此时此刻,如果他拨出去这个电话,用手机把所有资料都拍下来,传给李铭剑,后来的事情也许就会变得简单多了。但是,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可以买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且无法弥补。
李铭剑并没有睡着,他在盯着手机发呆,睡梦中那个陌生的号码再一次地响起,接听之后,依然还是那句“喂,我李铭剑,哪位?”对方也依然没有说话,沉默了将近十秒钟,对方挂断了电话。李铭剑照旧回拨了过去,“嘟嘟”的盲音响个不停,在寂静的宿舍里闪着回音,弹到墙壁上又折射回到手机里。
李铭剑斜靠在枕头上喷着烟圈儿,脑子在飞快地运转着,这个陌生的号码到底是谁?连续两次都是打给自己却并不说话,到底是何用意?是敌是友?挠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想不个所以然来。
想不出来,干脆就不要去想。李铭剑扔掉了电话,挪着身体重又倒在了床上。
困意已被赶跑,李铭剑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爬起来又点燃了一支烟,回想着下午市委书记李建国对他说的那些话……
下午,李铭剑正要出门赶往大旺村,他还是不放心,想去实地了解一下情况,桌子上的电话适时地响起,李铭剑赶紧转身回到了座位上。
一个慈祥却又带着些许威严的声音传入耳膜,“李铭剑嘛,我是李建国。”
李铭剑坐直了身子,不卑不亢地答道:“我是李铭剑,李书记您好。”
“呵呵,好,听说昨天你来市委了,我刚好去省里开会,今天早上才赶回来,有什么事儿嘛?”
“我找您是准备向您汇报下工作的,来东平有一段时间了,还一直没向您汇报呢。”
“怎么样,一切都还顺利吧,要先熟悉一下情况,多和大家沟通,情况都了解了,才好开展工作嘛。”
“一切都好,县政府这边徐天来、张林成他们几个还真不错,能力都很强,处事果断,大旺村的事儿多亏了他们,才没有造成更大的影响,政府班子这边现在很团结。”
李铭剑最大的优点就在于他从不贪功,不管是多么大的功劳,都会把参与者摆在前边,视功名如粪土他做不到,但是他懂得维护、谦让自己的部下。这不是作秀,他不屑于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爬得越高,跌得就越深。
“这就很好嘛,我本来还担心你人生地不熟地打不开局面,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你做的很好。班子团结才能拧成一股绳,形成合力,团结出战斗力、出凝聚力、出号召力,这是做好所有工作最基本的前提。铭剑啊,你现在是东平一县之长,在其位就要谋其政,首先要把自己当成一名东平人,把东平的事儿当成自己份内的事儿,和班子成员搞好关系,和普通官员,和老百姓都要搞好关系,要注重倾听百姓的呼声,真心实意的为百姓办事。”
“是,我明白,您的教诲我会牢记在心的。”
“你和老齐处得怎么样?老齐脾气有点大,你们要互相理解,互相尊重,一二把手更要团结啊。”
李铭剑举着电话想了想,这个问题还真是不好回答。上任之初,他对齐国运还是比较尊敬的,其实,齐国运的能力还是有的,先后任过县长、县委书记,为东平的经济发展倾尽了所有,东平的经济水平在整个东阳市也名列前茅,仅次于西河县,可以说,东平能有今天,齐国运功不可没。可一味的追求经济发展,忽视了其他工作,特别是任人唯亲和对天鸿集团的态度上却不敢令人恭维,又联想到这些日子针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李铭剑是对事不对人,对于齐国运个人,暂时还不好评价,对事儿,却有些不屑。
思索了一会,李铭剑回答道:“我们俩现在处的还可以,齐书记对我也很照顾,他是前辈,我还要多向他学习。”
“呵呵,恐怕是言不由衷吧,我可是听说黄市长和齐国运给你上演了一出双簧啊。”
李铭剑一惊,李书记的消息真够灵通的,远在东阳,他是怎么知道的?想想也难怪,当天那么多人,人多口杂,没有不透风的墙。
“李书记,我……”
李建国打断了李铭剑,语重心长地说道:“好了铭剑,我能理解你,别人说什么都不重要,你只要记住一点,不忘初心,踏浪前行,市委永远是你的坚强后盾,有什么困难,直接来找我。”
李铭剑有些感动,有李建国这句话,受再大的委屈也无所谓,自己所做的任何事情,不是给别人看的,也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更不需要任人摆布,自己只做对的,只求问心无愧。
“谢谢您,李书记,”李铭剑有些动情地说道。
“铭剑啊,西河是产煤大县,这么多年一起事故没出,不容易啊,不到一个月,东平却接连发生了两起地陷事故,有点不寻常啊。”
……
困意悄然袭来,李铭剑缓缓倒下身去,进入了梦乡,耳边仍在兀自地回响着李建国说的最后那句话——
“你要好好的调查调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有什么情况直接向我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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