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变

作者: 米非才 | 来源:发表于2018-08-01 19:52 被阅读0次

            向晚,山衔落日,风掠松林。临河一户人家传来喧嚣声,高挂的布旗上,大大的写了一个“酒”字。远处的松林,森森然像一头巨兽,驿路从森林深处蔓延过来,像巨兽吐出来的舌头。只见舌尖上有三五点黄黄的萤火闪动,继而萤火逐渐变大,四五个风尘仆仆的商客在这家酒店前面停住脚步。

    头客上前揖手,商翁做礼还对,头客说:麻烦客房两间,且做休息。

    商翁还答:惭愧,今日客屋盈满,无复空室供给,可往别家相寻。

    头客央求:老者!眼见金乌已灭,天地相合,我四兄弟新地陌路,遥见此一客店,已是欣喜若狂,怎可拒人于千里之外?

    商翁面有难色,捋长须沉思良久,说:如此,且有一处住宿,只恐差池,有违尊意。

    头客说:客行千里,时常风餐露宿,只求一席屋宇挡风避雨,何干有它奢求?劳烦指路。

    白日,商翁长子妇,新病死,尚停尸屋中。长子外出求购棺木未还,留内室空榻一处,可供暂住。商翁遂引客人入,至门口而止,说:虽是亡人,尚回避人伦,只念旅人路苦,且为援助。我不进去,客请自便。  继而相揖而别。

    四人入户,见灯火昏昏然跳跃案几之上。香案后,白绸灵床一具。新死人妇,横卧其上,纸衣着身。檀香燃著,浮浮冉冉环绕尸体上,若游龙盘舞。止宿之连榻,即在内室,与灵床只花墙间隔。

    头客说:商翁贤良人,论其家人,必也祥和。我兄弟不必忧惧,且长路奔波,皆有疲态,都早些休息是好!于是,各个宽衣,一排并卧连榻上,就枕合目,俄而,鼻息之声响如闷雷。

    唯一客,年齿最少,因白日多食酸果一枚,腹胀难忍,睡意颇浅,辗转反侧间,忽闻远处嚓嚓有裂纸声,应声而望,见灵床前灯火洞明,视野了然:女士徒然坐起,体态僵硬。又徐徐自床头下,挺然站立,缓缓走室内而来。灵帽刮门框坠地,啪嗒有声。然他客鼾声依旧,无所省察。尸渐近,观其面为淡金色,眼珠苍茫无生人态,空空如目视远方。额上长巾犹存,松落悬挂面上,遮挡半脸,如独眼之状。渐次移步连塌前,倾身爬服,长巾飘然落睡客面上,睡客甚痒,呓语中抬手扯去,唇嗫嚅有怨怼声,又速止息。女尸覆客面上,嘬唇吹客面,远听如口哨声。如是者三。

    醒客大恐怖,知其不久必至。悄然引被覆头,屏息颤抖待女尸来。未几时,步声咫尺。忽觉周身有重物压制,继而哨声起,腥臭之寒气自被而入,敷面若清流蔓延。于是暂闭呼吸,强忍咽水,做死人态。良久,渐觉身轻,跫音杳然,知尸体自去。头出漏被外,斜窥之,已僵卧如初。

    客愈吓,凝神屏息,私以细足踢踏身旁人,音声全无,脚踝冰凉,知其死矣!顾念万千,已无他计,细思之,不若振衣逃窜为上。欲起,鞋坠塌下,砰然有声。急停住。又闻嚓嚓声做,复埋头做死态。未几,女尸又覆身上,拽客被,缘客面细嗅,吹气数倍于前,而后乃离。客顿觉冰寒股傈,腥臭欲哕!少时,遥闻尸床吱吱呀呀,知其复卧。乃手探被下,得一薄纱裹腰,赤足裸身自门内蹿出。尸亦起,做呜呜声,逐客而出。

    客且奔且号,然夜半人醉,又犬声浪涌,故无人惊醒应起。欲叩门躲藏,又恐追咬,只得望大路奔突。良久,至东城下,遥望一道观烨然映现,墙内有唱诵声传出,知为道众早课。遂急急而往,奋力捶门。道童应声开门,见来者披发裸身,面如土灰,以为鬼。于是闭门阻之入。客无奈回首,女尸已追至目前,怒视客,抬手欲抓挠。客大囧,望见前方白杨一株,围可四五尺,急就树为屏障,尸追逐来,尸右则客左,尸左则客右。如此反复,客尸各有疲惫,只巨喘相对,汗促然,气逆绝,实有不支之势。忽而,尸暴怒飞起,伸两臂,隔树扑来,指甲利长。客惊厥回避,尸抱树而僵。

    道童门后窃听良久,见廓然无声,奇而出头探视,客以死门前,手做叩门状。灯烛而视,心口微有起伏,手探之,余温尚存。就耳,跳踏之声清晰。急忙背负入内,灌以热汤,经夜乃苏。

    次日,晨钟唱毕,日跃东山,道众纷纷持器械出,果有女尸环于树间,左右十指,卷曲如钩,陷木没甲数寸。力拔之不得,断指乃下。

    客回视,同行者三人果死室内,于是怅泣,说:来时四人全,而今一人还,悲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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