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穷结婚的故事,他不记得跟我讲过好几遍了。父亲是一九四七年生人。他今年七十三岁了,患了老年痴呆症,记性越来越不好,常常是一夜觉睡醒了,不记得头天发生的任何事情。但他却还是清楚记得他年轻时发生的一些事情。我想用文字记下他对我讲的故事。
他说他当年结婚的时候,家里面穷得响叮当。两位老人都年近七旬,需要他照顾,他也没有正式工作,靠四处打零工挣钱。他有一个亲姐姐,即我的姑妈,十几年前,远嫁到其他的县,相隔娘家两百多公里。早些年,交通极不方便,姑妈一年到头能回娘家探亲一两次都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姑妈有三个小孩,虽然两口子有正式的工作,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父亲说那时候他一个人挣钱除了自己花销,还要养两个老人,有时还会寄五块十块的给姐姐贴补家用。其实他每月挣的也不多,就二十块钱左右。
眼看着父亲都年近三十了,家中两位老人内心很着急,四处托媒为他张罗对象。但是家里条件实在太差,父亲本人内心想都不敢想结婚这事。父亲说也不是没有姑娘喜欢她,他怕因为穷,结婚后给不了人家好日子,会拖累了女方,没有回应过对方,后来就不了了之。
我问父亲:“你怎么知道?她跟你说过?”父亲说,虽说没有表白过,从她的言行看得出来。父亲年轻时在本县城的一家锅厂里当临时工时,有个姑娘喜欢他,经常跑到他的单身宿舍,主动帮父亲洗衣服。
这一年,同村一个家门的一户人家,她家有个女儿,与邻村里一户人家说上媒了。这个家门上的女儿,去邻村看人家时,也一眼就相中这户人家的儿子。这家儿子长得一表堂堂,还是村里的会计。家门的女儿,心里有些打鼓,怕这家儿子还看不上她。没想到,这家儿子也表示同意了。原来,邻村的这户人家,也是个重组家庭。这家儿子和他未出嫁的姐姐是一个娘生的,可惜在儿子两岁多时就因病去世了。
这门亲事很快就定下来了。但是两个人要正式成婚遇到了点小阻碍,因为这户人家还有个女儿,即这家儿子的姐姐还未嫁人。按照老习俗,先要将姐姐嫁人后,再迎娶儿媳比较好。于是,家门就想先积极为这户人家的女儿说媒,第一时间想到了我的父亲。
一句话概括实际情况:我父亲和母亲的婚事是用“换亲”方式得来的。这个家门,实际上不仅是同一个姓,往上推辈份查家谱,我舅妈的父亲与我爸爸的父亲都属同一个亲爷爷的后人。那个家门的女儿,后来成了我的亲舅妈。邻村这户人家未出嫁的女儿后来成了我的母亲。
和母亲结婚这件事,当时可愁坏了我父亲。手头没有积蓄,身边也没有指望得上的亲戚,何况亲戚是一个比一个穷,各家有各家的难处。正是应了那句古话:“求亲戚不如求朋友”。父亲去找了几个小时候一块长大的玩伴。他寻思找他们借点钱,把婚先结了,也了却两位年长老人的心愿。
说起这几个玩伴,不得不提及父亲小时候。原来父亲出生的时候,头几年,家境还是不错的。爷爷奶奶在小镇老街上做些买卖,家里还请了十几个长工帮忙做活。父亲说他一直长到七岁,都是有专人每天负责照看他,陪着他玩。自然而然的,在老街上,他成了“孩子王”,有一帮小孩儿愿意跟着他玩,听他的话。后来,由于各种政策变动,爷爷奶奶就把镇上的房子卖了,住到了乡下。
也许是自儿时培养的感情,也许是父亲本人是个讲义气的人,总之,父亲找到的几个儿时玩伴,全都二话不多说地伸出了援助之手。有的借了钱,说是借的一百块,在当年这可是笔不小的数目;有的出了物,有送大木箱的,还有送衣服和鞋子的。总之,父亲说有钱有物,心里不慌了。再上门去提亲时,大大方方买了些东西,直接就把婚事定下来了。
“您都穷成这样了,我妈当时还答应了?”听故事入迷的我忍不住追问。父亲眯着眼,满眼含得意的笑:“呵呵,她当初还是以为我有钱的样。”一旁的老妈听了,白了父亲一眼,说:“我瞎眼了呗。”
父亲说去接亲当天,他依然请了这几个玩伴去的老丈人家。约十里路远的路程,几个人全是步行去的。有个玩伴耍酷,不知在哪弄了支长杆子鸟枪带着。
按照村子习俗,女方见了娶亲的队伍过来,就要关上门,为难下接亲的人。当时屋内摆了一桌酒席,有个老太太正坐在上席。这支鸟枪在门外“砰”的响了声,也不知这个玩伴故意打响了,还是走火了,反正说吓得这个老太太浑身一激灵,筷子都掉地上了,嘴上忙不迭用方言骂“咯姐姐的,哪里来的一帮土匪哇”。
“您怎么知道的这老太太?您不是在门外边吗?”父亲又笑了:“那个大门上有个小洞眼,枪响的时候,他们有人刚好从洞里往内看。后来告诉我的撒。”
“你们不是像土匪,像是什么咧?”老妈在一旁搭话。我脑补了这一画面,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就是我记下的父亲穷结婚的故事。父亲在我眼里,就像一本厚重的书,只是这本书,我还需要时间去慢慢读懂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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