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青春
静水流深,沧声踏歌

静水流深,沧声踏歌

作者: 刻宁 | 来源:发表于2018-12-05 23:19 被阅读42次

    凉地清凉山,王府重地。

    一片黑压压的武甲跪拜在地,寂静无声,所有的人就盯着那个坐在王椅的男人,神色黯淡。

    那个年纪已经很大却不显老的男人也就那样倚着座臂,眼睛不断从在场的每一个人身上扫过,一遍又一遍。

    很久,那个男人有些乏了,说了声“起。”

    在场的武将无不肃立,眼神坚毅。

    秋风也有些萧瑟了,从四面涌起,吹得王府地面还有许多的新落的树叶反动不已,男人看了看,想到了如今刚刚入秋了,她在西域,我在北凉,明早动身,能在初冬见到她吧。男人不经意笑了笑,神色温柔。

    他展开了久违的笑脸,从王椅站起,向着在场北凉共计四十八名将领笑问道:“听闻北凉参差百万户,其中多少铁衣裹枯骨?”

    将领们回道:“辽东征夫成老卒,今朝他乡作枯骨”

    他又笑问道:“功名付与酒一壶,试问帝王将相几抔土?”

    将领们再次大声答道:“利禄谁享,骂名谁负,将军白发,老卒成孤”

    秋风渐震,王旗猎猎作响,一时间王府门外,竟不断有铁蹄声起,震耳欲聋。

    当先一人全身披甲,踏步而行,跪倒在王府门前,大声吼道:“我大雪龙骑军为王爷送行!”

    之后又有一群老人披着旧甲,腰上挂着已经劳损严重的旧凉刀,齐齐跪在王府门口,群呼道:“我冀州十八渔鼓营恭送凉王。”

    “我凉州左骑军恭送凉王。”

    “我清凉山莫雨营恭送凉王。”

    。。。。。。

    声势愈发强烈,这一时刻,竟不断还有铁骑入城,老卒相邀送行,一刻钟的时间,北凉王府被围得水泄不通。

    此刻的凉王已是登上了王府极高点的点兵台,身边无一名将领跟随,他们全部已经带着亲卫站在了点兵场上,静待凉王。

    凉王将目光望向了王府门口,惊讶得发现,一众文官竟是率先站在了正门口,如同武将,悬佩凉刀而立。

    凉王摸了摸自己携带多年,却依旧锋芒毕露的凉刀,紧呼一口凉气,猛然一抽,大吼道:“拔刀!”

    “拔刀!”点兵场上一位将领大吼。身后数百将士随之大吼:“拔刀!””拔刀!”“拔刀!”。

    吼动声从王府而起,八方皆动。

    王府外再不善兵器的文官们也铆足了劲,抽刀大呼:“拔刀!”

    士卒抽刀皆呼“拔刀”,百姓跪拜皆唤“凉王”。

    一时间,城内,雷响,城外,云惊。

    这一天,驻守北凉的数十位将领都默契地带着自己的精锐兵马从各地赶来,为凉王送行,只为再多看他一眼,送他一程,谁都知道,这场事前没有任何排练的点兵或许是这位老人在史书上的最后一笔浓墨重彩。

    风渐渐小了,在呼声中,点兵场的有些将领竟是眼眶红了个彻底,忍不住摸了把脸,是凉王卸刀了。

    凉王把用了多年的凉刀细细擦拭后,盯着场上一个已经泪流满面的中年武将,把它递了过去,并细心安慰道:“它是你的了。”

    男人双手接过凉刀,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凉王拍了拍他的肩头,“以后啊,就靠你了,我这一生守在这里,只是可怜了那个人,谈不上无怨无悔,也知道自己不能有所埋怨,只是日后你若是感到自己要懈怠了,就多想想自己的身后,还有整整十三州的百姓,能守得住他们的只有我北凉三十万铁骑的凉刀而已,家家都有儿女,所以没有我的儿子是不能死的道理,可是也没我儿必须要死的道理,日后的日子很苦,你不要怪爹,是爹不好。”

    随后,凉王不再多言,径直返回点兵台,抽出一杆王旗,对着整个凉州城的挥舞,还在不停流泪的汉子不顾自己的荒唐模样,拔出了那把刚刚传下的北凉刀,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大吼:“起乐!。”

    点兵场迅速列阵,剑阵分明,剑舞起。

    王府内外,楼阁窗扇齐开,三十余乐师,琴瑟笙竽响。

    凉州城各钟鼓楼四面大开,黄钟大吕不绝。

    清凉山巅,灯火通明如白昼。

    点兵台上,老人卸甲卸盔。

    整座城都能仰头看见这辉煌。

    整座城都能听到那宏大天籁。

    城内百姓疯狂般得高呼“恭送凉王。”

    清凉山下,北凉三州,焰势如虹,数万将士齐唱:

    “听闻北凉参差百万户,其中多少铁衣裹枯骨?

    辽东征夫成老卒,今朝他乡作枯骨。

    功名付与酒一壶,试问帝王将相几抔土?

    利禄谁享,骂名谁负,将军白发,老卒成孤。

    屠戮,屠戮,要什祈福。

    呜呼,呜呼,红粉化骷。

    好男儿,应擎刀不顾斩天下头颅。

    小娘子,莫怕那郎君随他乡远赴。

    孤,苦

    千秋,万古

    呜呼!愧何如?

    呜呼!怒何如?

    呜呼!怨何如?

    来,来,来,试问谁家英雄入吾斛?

    来,来,来,试问哪家小娘敲素鼓?

    来,来,来,试问人间何时共江湖?

    呜呼,呜呼。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烟云起伏,凉王于一片繁华素锦中消逝无迹。

    北凉王府,内居。

    凉王步入了自己平日里生活的小院,相比与外面装饰的穷凶极奢,里面却很是简朴。

    已经卸刀,卸甲的老人走到院中的枇杷树前,摸了摸树上的刻痕,望着前段时间不久刚刚刻好的新痕,喃喃道:“已经四十六年了啊。”

    院中枇杷树,你平生最喜,从西域离去时所手植,四十六年矣,亭亭玉立。

    老人推门走入房内,望着房里两个偌大的空架子,有些怔怔出神,一个挂北凉王武甲,已经卸在了点兵台,一个挂藩王一品蟒袍,已经被自己焚烧。

    老人坐在床边,从旁的抽屉里拿出了双老布鞋,对着油灯一针一线地缝,他多年独自生活,早已习惯如此,明早就要启程得赶快缝好。

    想到要启程了,老人会心一笑。

    相识便是如此,相逢理当也是如此。

    他这么多年又何尝是他,人生如若几初见,他宁愿是那个小乞儿。

    想到自己还是小乞儿,老人笑出了声,他就很喜欢惊鸿一瞥这个词,一见钟情太肤浅,日久生情太苍白,别人眉来眼去,他在西域的闹市只偷看了一眼那个还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

    老人从怀中抽出了一支早已锈迹斑斑的簪子,看着看着,眼眶红了不少,喃喃:“我都这个年纪了,眼泪还是掉的这么快,你一定要等到我。”

    他也想她,所以他的桌案上摆满了从西域送回的消息。

    他知道她想他,所以他忍心写下了“勿念”“勿等”两信

    他担心她不会再想他,所以他每每故意涉险,放出自己的消息。

    他知道她病重了,所以他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喂,我赖以苟活的几场秋寒春暖,早已是荒唐的杜撰。

    喂,我铆足劲儿变好,只为站在你的身边,旗鼓相当。

    喂,我教会了他人无数的道理,仍然过不好自己的一生。

    喂,以前我喜欢一个人,现在我依旧喜欢一个人。

    喂,我知道你左顾右盼,一定要等到我快马加鞭,长伴故人。

    老人枕着簪子昏昏睡去,此生不醒。

    静水流深,沧声踏歌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静水流深,沧声踏歌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wtigcq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