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几十年,我亲眼目睹最大的洪水是1980年的特大洪灾。
那时的我,就几岁的小屁孩儿而已。
“河水涨到镇上了!”
“河水把镇上的街都淹完了!”
“去镇上赶集,入街的那座桥也被淹完了!”
“县城的老街被淹,造纸厂被大水给冲走了!”
……
长江特大洪水的消息层出不穷,形势一天比一天严峻,听得大人们咋舌摇头,听得孩子们跃跃欲试,就想去看个究竟。
我不知道县城的老街被淹、厂矿被冲走那得需要多大的洪水?因为我没去过县城。我不知道那些地方离长江的河床有多高?也不知道那些被冲走的厂子有多大?我更想像不出那洪水到底有多厉害?但镇上的街道我是去过的,从码头下船,走过一段河坝,沿一坡石梯而上(估计有三四百梯),走得腿脚酸软才能来到街上。往年再怎么涨水,顶天了把河坝淹完,哪有见过淹到梯子且把梯子淹完再淹没整个街道的?还有,就是我们入街口的那座桥,是整个场镇的最高据点,那么高的地方,怎么可能被淹!
带着无数的不相信,我终是在妈妈的强烈反对下,跟着院里的哥哥姐姐去镇上看大水。
车子几分钟的路程,硬是被我们这群大大小小的孩子(还有比我小的)走了好“半天”。待离场镇还有一段距离时,我们被眼前的一幕惊呆:浊浪滔天,卷着泥沙的大浪铺天盖地地涌来,再波涛汹涌地向下游奔去……
“不能再往前走了,我们就在这里看水!”堂哥是这群孩子中最大的一个,十四、五岁的样子,他的发号施令我们不敢不听,下次有啥事还指望他带你不?!大大小小七八个孩子,都听话地停下了脚步。
镇上哪还有街道的影子?地势低的早就没了房顶,地势高的偶尔一两个房尖竖在浪涛中,我们入场口的那座桥,淹在洪水中,只留下桥栏两头的四个狮子头在汹涌的浪涛里若隐若现。像个标识,证明桥就在那个位置。
“姐姐,我们赶场的桥在那里!”我指了指那若隐若现的四个狮子头。
“嗯,看见了!”姐姐低沉地回应我。大我两岁的她似乎懂事很多,连语气都透着压抑,那皱着的小眉头无时无刻不表达着她此时的担忧。
我不再咶噪,这么大的水,把整个场镇淹于洪水之中,思想觉悟上升不到“损失惨重”的层面上,但我知道那绝不是好事儿!
突然,一个光膀子的男人努力地拍打江水,向桥边游去。浑浊的浪涛里,只露出一颗头。光着的臂膀像两只浆,交替地努力划行,但划水的速度越来越慢。
那么大的水,他想干啥?我的心被揪得紧紧的,目光再也舍不得挪开,生怕他会消失!
他奋力地游到桥头,以四个若隐若现的狮子头为路标,向桥的对岸游去。那颗头沉沉浮泘,起起落落,在水里若隐若现,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有时,那颗头迟迟地不冒出水面,只伸出一对合掌的双手,在浊浪中努力地往上探一下又迅速地消失,让人觉得他还未被完全“冲走”,像在做垂死挣扎状。沿岸的无数眼睛跟我一样,眼都不眨地注视着那段河面,期望那颗头能一次又一次地冒出来,且一次又一次地接近对岸。
沉沉浮浮无数次,那颗头终是不负众望地出现在对岸桥头的位置。虽然还没脱离危险,但离对岸更近了,最后终于成功上岸!我们大大小小的一行人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平日五分钟就能走过的桥面,此时,我们却像是经历了一整个世纪!
视线移向更远的浊浪里,上游飘下一个大大的草垛,有一间房子的体积。想必,这就是人们所说的被卷走的县城造纸厂了(原材料)。草垛太远,它的顶端有个“小小的人儿”脱了衣服在挥舞,有声音偶尔地传过来,听不清楚,应该是在求救,却被“轰隆隆”的水浪声掩盖。
浊浪滔天,手无寸铁的人们只能远远地望着那个草垛越飘越远,我似乎感受到那个人的绝望!江上没有一艘船,更没有救援队伍,只能眼睁睁地看那草垛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那个草垛能支撑多久不被冲散?那人能不能好运气地遇见一只船把他给救下来?几岁的我不得而知,那个人的最后结局我更是不得而知。但,他的无助他的绝望他奋力挥舞衣服的那一幕,却深深地烙在了我的灵魂,几十年都挥之不去!
我常想,这个年代若发生这样的灾情,求救电话一打,水上公安、蓝天救援、搜救艇、搜救船会鱼贯而出奋力相救,哪会眼巴巴地看他生死两茫茫?可那时又有什么呢?啥都没有啊!
几十年一晃而过,那场洪水,也是迄今为止发生在我眼皮底下最大的洪水。
社会在发展,曾经对不可抗力引起的自然灾害,我们除了遗憾别无他法。如今,人们对突发自然灾害的应急抢险能力大大增强,本着生命至上的原则,救援会及时展开,并全力以赴。
一次次的自然灾害、一群群逆向行驶的人,给了人们更多的安定与保障。从这个角度,现代的我们无疑是幸福的!
那场特大洪水的百度资料:1980年,由于降雨强度大、持续时间长、范围广,致使长江流域出现建国以来最大洪水。在这场持续、特大的暴雨天气里,过程降水量有200—400毫米,部分地区达400—700毫米,给长江流域造成前所未有的灾难。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