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远极不耐烦地看着病房里的一切,他生气顾小夕一天没有来看望自己,他厌烦自己母亲不停地絮叨;他讨厌程志一遍又一遍的“哥,怎么办?”……其实他这会儿也想知道该怎么办?他的生命骤然像一棵被无数的藤蔓缠绕着的树,缠的他喘不过气来。
姚远真希望人生种种也可以用一块橡皮一一抹去。这时外面的风大了起来。风来回地推着病房的玻璃窗,玻璃窗碰在墙壁上发出嘭嘭的响声,每一声都让他心烦。
姚远的母亲忙关上了窗户:“外面下雨了!这雨一下,天就热不起来了。”
姚远听到母亲说话莫名地想发脾气:“妈,你少说两句话不行吗?”
姚远的母亲立刻默默地坐在姚远旁边,她看出来自家儿子心烦,她侧过脸看病房外面来来回回的人。这时雨突然有了声音,从滴答滴答声瞬间变成铺天盖地的喧嚣声。
姚远母亲怕姚远烦,关上了病房的门。她还没有坐稳,病房的门又被推开了。程志耷拉着脑袋站在门口,雨水从他的裤管一点点往下流,只片刻,地上湿了一片:“哥,你的腿今天还痛吗?”他发梢上的雨水顺着鬓角往下流,他用肥厚的手抹了一把。
“好些了。你把我妈送回去,今晚你陪我。”姚远能看出来程志有话要说,当然这些话他不想让自己的母亲听到。
“好,我送完婶子就回来。”程志应了一声,他看了一眼姚远,姚远还是风平浪静的样子。他悬了一天的心骤然觉得安稳。
“远,你一个人在医院,妈不放心!”姚远母亲注视着儿子。他是自己生的,他心里有事,她怎么会感觉不来呢?
“妈,你回家歇歇,明天再过来。”姚远后悔自己刚才对母亲发脾气,只是他心里烦极了。
姚远看着病房的门再一次被关上,病房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关了病房里的灯,缓缓地闭上眼睛,一些过往便趁机从他的记忆深处钻了出来。
姚远十九岁刚出头就开始承包工程,那时候他对建筑行业满是憧憬。别人会核算所做工程的盈利多少,他全然不管,他只管一个工程接一个工程地做。别人刻意给他出的价位低,他也不嫌。在做了几个小工程后他并未赚到多少钱。
姚远在自己二十岁那年又做了一个工程,这个工程依然是从别人手里分包来的小工程。工程验收已合格,甲方已付了工程款,那个姓王的老总就是不给姚远工费。
为了给手下人发工资,姚远一边在外面继续联系工程,一边寻找那个王总。他费尽心思找到了王总:“王总,甲方已经把工程款给您结了。我的那点钱,您也该给我了。再说我那点钱,在您这里就是小数目。”
王总却岔开话题:“我北郊那边有个工程,我再给你分点活。”
“王总,我这个工程的工资还没有给工人发,谁给我干?”姚远看出来了王总不想给自己钱。
“在外面混的,谁没有三头六臂?自己想想办法解决。我告诉你,可是有好几个人想要做我那边的活。”王总说着站了起来,他只字不提给姚远钱的事。
那些年姚远为了做成一个小项目给像王总这样的老板送钱送礼,请客吃饭,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王总的意思那些工费全当下个工程的礼金了。
姚远气的手直抖。那年他二十岁,年轻气盛,他哪里忍得下这口气。没有过几天他在酒店里遇到王总和人谈项目。他从王总和对方说话的神态能看出来,他在和甲方谈判。那天王总像个低眉顺眼的小媳妇。
姚远连喝了几杯酒故意走到王总身旁拽住王总的胳膊:“王总,你都拖欠我的工程款了,你还有钱和人谈合作?”
姚远破坏了王总正在谈的项目,他自以为出了一场恶气。三天之后,他刚从工地出来就被几个人用麻袋蒙了头绑起来。他被拉到了山上。那些年姚远出门腰上总藏着一把匕首就是为了防止被人欺负暗算。
“这小子敢破坏王哥的好事,这是活腻歪了。”其中的一个人说。
“大哥交代了,卸胳膊,卸腿都可以,别惹出人命!”旁边的一个人说。
姚远在车上的时候已经割开了捆在自己身上腿上的绳子。他开始还在麻袋里蜷缩着。这几个人把他扔下了车开始对他拳打脚踢。他一把抓住一只踢着自己的脚,一匕首砍了下去。
其他的几个人一起来攻击姚远,他当时被打急了。他用匕首割开麻袋,见着人就砍。俗话说恶的就怕不要命的,他真把那几个人吓住了。他一把搂住一个人的脖子拿着匕首横在他脖子上:“带我去见那个姓王的,否则我宰了你!”他一米八的身高,脸上当时溅满了血,那个人战战兢兢地把他带到了王总的住处。
姚远被带到了王总面前,这王总正在和他的小情人腻歪。他一把揪住王总:“他妈的,不还我钱还有理了是不是?”他一匕首扎在这王总的腿上:“你把我逼急了,我要你的命!”他又迅速地拔出匕首来。
王总当时疼得直嚎:“我给你钱,给你钱!我保证不报警。”
王总是当时建筑界有名气的赖子就这样被姚远整顺了。
从此姚远觉得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他杀伐决断,手段非常。一时间他参加竞标的项目鲜有人和他竟争。二十六七岁的年纪他一举拼下了属于自己的江湖。
这期间姚远也不择手段。他为了竞标工程,让程志带着人威胁对方,谁挡他的路他收拾谁。他敲断过别人的腿,卸过别人的胳膊,也有出了安全事故用钱抹平的;也有直接毁尸灭迹的。他的这条成功之路是一条滴着鲜血的道路。
病房的门又被推开了,程志耷拉着脑袋站在门口:“哥,咋不开灯呢?”
姚远打开了灯:“程志,过来坐。今天警察询问你了?”
程志坐到了姚远对面,他点燃了一支烟,他吸烟的嘴唇抖着:“是,我现在就怕他们去城建局调查,查出来当年这个工程也是我们做的。”
姚远嘴角掠过一丝阴冷的笑:“程志,我这里还有一份城建局的老陈和我私下签的拆酒店的合同,还有官方合同。明天你直接去城建局找老陈,他自然知道怎么做?!”
“哥,妥当吗?”程志最佩服姚远这点,即使再乱,他总能理出些头绪来。
“放心,他不止热爱头顶的乌沙,更热爱可以获得的利益。出了这样的事,他脸上也无光。他怕我把他的事抖上去,他会把我们当年建这个酒店的证据毁掉的。”姚远笃定地说:“程志,记住我的话,警察询问,就是一概不知。”
“哥,我就怕他们查以前,还有钟维的事情。”程志低头吸烟。
“以前的事情有许多都已经摆平了,钟维的事情,我们也和平解决了。你慌什么?”姚远自己心里也乱但他能藏住,他怕程志坏自己的事。
“哥,干井里扔着的……会不会被人发现?”程志的手抖着。
“这些当时是你处理的?这些天先别动,警察正盯着你。”姚远看了一眼程志:“兄弟,我们从开始一步步走到今天流了多少血汗?”
“哥,我当然记得。这些年都是哥一路提携我,兄弟这条命都是哥的。”程志用笃定的眼神看着姚远。
“你听外面的风雨声多大,雨过天就会晴。”姚远又躺到了床上。他看似在给程志说实则在自我安慰。
这夜的雨下得酣畅淋漓,姚远终于睡着了。从出事以来,他身体的疼和心底的煎熬撕扯着他。
第二天早上病房的窗外竟然有了鸟鸣,阳光的掌印早早地拓在玻璃窗上。程志按着姚远的叮咛去办事了。姚远母亲刚给姚远盛好了汤。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进来的不是医生而是几个警察。姚远捧着汤碗的手停了一下,他眼睛的余光瞥了一眼几个警察。他的大脑在快速运转,他们今天会来询问自己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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