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供

一

田氏有兄弟三人，就称他们为田老大，田老二，和田老三吧，其实村里人的确是这么称他们的。

田老大，用村里的人的话说，聪明。他们不用天赋异禀，天才之类的夸人，也可能这样夸人有些过，也可能是文人才用这样的词，他们认为聪明一词就够了。田老大学习成绩相当好，上了初中之后，由于家里没钱，就去参军了。三年之后回来，分到村里当会计，很快就混成了村支书，之后就升到乡里了，这对于村里人来说，已经算是当大官了，祖坟冒青烟了。

田老三就不能用聪明来形容了，因为他上初中时，家里环境稍好，完全可以供他读书，可是他怎么也读不进去，说读书是这个世上最重的刑罚，最后干脆不去上了。在田老三的思维模式里，亲朋好友是应该互相帮忙的，他就在能力范围之内帮别人，同理，别人也应该帮他。

之所以最后介绍田老二，因为田老二让人无话可说。也不爱上学，到了初中就溜了，借着老大的光又爱喝酒交朋友，自以为混得不错。老大给他安排个看门的活，他就乐意干，要求不高。当老大和老三有冲突时，他有时站在老三的一边，有时站在老大的一边，他总说他站在有理的一边，可是家事那有那么多理啊。

二

在古代，特供专指为皇宫贵族特别供应的产品。在现代，已经发展成全国各级政府都效仿的主要是食品的供应方式，也许已经成为特权的象征或区分阶级的方法。因为有了特供，类似农药残留、促长素、转基因、三聚氰胺之类的食品问题只会发生在民间。

田老三是不屑于干农活的，有了田老大罩着，在村里早成了一霸，没钱没吃的就去向村里要，村支书若不给，就手脚相加，严重的可能会打成粉碎性骨折。

把人打成骨折，当然是勇敢并且值得炫耀的表现。至于是否违法，在本乡黑白两道，田老大基本上都能摆平。但是要是出了人命，家属不依不挠，那就不好办了，田老大还是建议田老三不要再混混了，像二哥一样，找个活儿干，抽抽烟喝喝酒不是挺逍遥的吗。田老三说，要我看门，那是狗干的活，我才不做看门狗呢。田老大说，你总得收心干点事吧，你老婆和三个孩子也得吃饭啊。田老三说，我是干大事的人，你得给我找个好差事，不然我这几十年大哥白叫了。田老大说，要不你种特供菜吧，菜的种子和特供渠道我都说好了，你屋后那座山有上百亩，我可以让你包下来，种豆角和山竽。田老三说，要我种地，还不如要我去死呢。田老大说，你怎么这么蠢，你只管做生意当老板啊，你老婆种啊，忙的时候再逼几个亲戚帮忙，还有山上那一堆树，你找人砍了，我替你找销路，不过要交一些给村里，不然有人不服，不好处理。

田老三被说通了，觉得要给自己未来的公司起个牛X的名字，但是怎么也起不好，最后干脆就叫田氏农业。

三

由于不愁销路，田氏农业，这个没有注册的公司倒是干得热火朝天，田老三还在家给自己弄了个办公室，请木匠打了个老板桌。老婆更是服服贴贴，每天端来洗脚水，帮他洗脚，然后再端出去倒了。

每到种或收的时候，他老婆显然忙不过来，田老三就请亲戚们来帮忙，自然没报酬，有时连饭都不管。如果有那位亲戚不来，他就说这人不行，连亲戚的忙都不帮，以后不如他来往了。村里人爱面子，最后也只能任劳任怨。还因为田老三会到处说，他在市里省里甚至中央都有朋友，不然这些豆角山竽怎么销出去。谁家以后还没有点事啊，有田老三这个神通广大的亲戚真是有福了，出点力气算什么，村里人有的不就是力气吗。

有个亲戚是开车的，田老三就让这个亲戚送货，亲戚不肯免费送，说至少要给点油钱吧。田老三大发雷霆，说，这算那门子亲戚，我一年让你帮几次忙啊，开趟车你还不愿意，交警队里有我哥们，你出车不挨罚，还不是我通了气，还有以后你儿女考学找工作，不还得我帮忙。这个亲戚觉得他没那么大能力，说，我上次车被交警队扣了，找你你不是说行不通吗？田老三不由分说，一把推倒亲戚，给了两脚，然后抄起一根扁担，在亲戚家打砸起来。最后这个亲戚在大家的劝说下，还是忍着痛将货送到了市里。田老三放言，以后再也不找这个人了，找他是看得他起。村里人说起这事也觉得亲戚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不能光看钱。

四

别以为房地产是城市里的事，村里的房地产（盖房子）比城里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农产品不值钱，村里人除了种些菜园之外几乎不种地了，有把子力气的人都出去打工或者做泥瓦工，反正不愁没事干。家家要盖新房子，盖了一栋还要盖二栋三栋。宅基地不够，就用耕地，一般耕地是不让盖房子的，但是乡里也挡不住这房地方开发之风，交些罚款就给批了。

田老二见老三混得那么好，就觉得老大偏心，如是去老大家也要弄块地种种，老大觉得一碗水得端平，如是也谋了一块山地给老二。但是田老二没种出山竽来，因为太过瘦小销不出去。田老二的老婆先是骂田老二没用，后来又转移到老大身上了，你哥尽为着你那弟弟，给你的山地不肥，太阳也被旁边的山挡住了，这种没人要的地当然种不出好东西来。

田老二为这事煞有介事的请老大和老三一起喝洒，最后对着老大和老三骂了起来，老大生气就走了，老三就给了老二几巴掌。田老二回家后，决定再也不和这两个王八蛋兄弟来往了。

田老二也想方设法占了一块耕地，准备盖家里的第三栋房子，当然这么多房子，住是住不过来，可因为周围人都盖了，谁家如果只有一栋房子，那肯定是没出息的代名词。田老二想把自己的新房子盖得大一点，如是地基打得比邻居家靠前一点，邻居觉得田老二这样做是挑畔，如是把田老二打了一顿，让田老二把打出去的地基收了回来。

要是以前，田老二肯定请老大和老三帮忙，说打我没关系，但是打我就是不把咱田家放在眼里，我替你哥儿俩丢脸。但是由于刚和老大和老三闹僵，只好忍下这口气。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传到老大那儿，老大说，活该，应该打重点，打死这个没用的东西才好呢。老三专门挑老二在家的时候去了那个邻居家作客，估计说的话语和老大差不多。但必竟是亲兄弟，邻居并没有把老三的话当真，之后并没有为难田老二，不久两家关系也缓和了起来。

五

有时候国家间的关系好像就是大一点的过家家，好的没来由，坏得也没来由。就说中韩关系吧，起起落落，但是根本愿因又好像不关韩国的事。

田氏农业迎来了好消息，说韩国预订了中国一批农产品，国家也大力支持农民脱贫致富。田老大让田老三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把整片山头都种上，还可以发动其他人种，最好由田老三统一收购，年底你田老三就是我们这里的首富了。

田老三更是不可一世了，将一家种竹子的亲戚家的竹子全砍了，还让这个亲戚亲自送到山上。尽管什么也没得到，这个亲戚还是弄了一辆人力板车，费劲巴拉的将竹子送了过去，心想说不定田老三在人前说起这事可以图个好名声。

家里没有竹子的亲戚被发动去山上砍野竹和枝条，这些都用来种山竽和豆角等长藤的农作物的，都是干活的好手，男男女女兴高采烈的干了一天就把所需要的材料备齐了，这次田老三没有小气，摆了两桌让这些人好好的搓了一顿，有几个爷们还喝多了。

除了这些，农药化肥当然也是少不了的。田老三这回比较舍得，化肥几天一施，他一定要让自己种的菜是全村全乡最好的。当然去过农村的都知道，如果不打农药，害虫能迅速把作物吃得它认识你，你不认识它，田老三自然也不会让自家的菜长一个虫眼。

六

终于等到丰收的季节了，中韩关系似乎因为某些原因差了起来，但是好在外国人是讲信用的，并没有取消定购合同，望着装满好几车的山竽运走，剩下的事就是等着数钱了。

哲学家们说人生是痛苦的，甚至有鼓吹人生毫无意义。但这些理论丝毫不能用在村民身上，他们再苦再难也要活下去，何况每家每户都白天有活干，回家有饭吃，下雨还可以打孩子，你要是说什么人生无意义，他们会说，读书读出神经病了。就算一件事，由喜转悲，只要人没死，不总会有办法的嘛，说什么人生无意义，全是扯淡。

那就先让事情由喜转悲吧，所有的山竽几乎原封未动的运了回来，理由就是农药残留超标、重金属超标等等。全市的山竽都退回来了，有些地方害虫并不是太多，农药打得不是勤也给退回来了，这不得不让人联想到底是什么原因。

田老三觉得这算什么理由啊，完全超出了理解范围，这些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宝贝，居然有人说不好，什么农药残留超标啊，农药只打在叶子上，怎么埋在地底下的东西会超标。于是田老三让大范围的女性遭殃了，懊恼之情可以理解，实在不应该连天地都不敬。

这种事自然就想到了大哥，和一些洒肉朋友，田老三说起这事自然提得多的是中韩关系。一个朋友说，这事我能帮一点，即是为了中国的农民啊，也是为了国家出口气啊，我们学校食堂和我熟的一些兄弟学校食堂也定一些，减轻你的压力，不过你这出口的好东西在我们那不能太贵啊。

田老大也让很多政府部门加大了定购量，理由是年底了，这出口的东西送礼好啊。田老三的大部分存货都出手了，但是因为打了折扣，离首富的距离还是那么远。

七

作为机关单位的成员，田老大自然也分得一份包括田氏山竽的特供，田老大老婆像往常一样，准备把一些放进冰箱里。田老大说，别放了，打个电话，叫老二把这些都拿去。

老二当即骑着摩托赶来，拿到这些东西感动不已，觉得大哥平时忙，一闲下来就想到自己了。

田老大家门前有个很大的院子，院子的地面都用水泥砌好了，下雨天也不会有泥巴。但是田老大请了几个人，将水泥地面砸了，他说要在院里种菜。

田老大本是农民出身，种菜也并不难，所以很快，院子里就绿油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