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盛产什么?我家的小朋友一定会回答,蚂蚁。
第一次和蚂蚁的亲密接触是在搬来不久后,一日打开存放零食的柜子,发现成群结队的蚂蚁排成一条线,从橱门处通向柜子深处看不见的所在。我惊惶地叫道:“蚂蚁!”我将柜子里一袋袋的零食搬开,只见蚂蚁最后消失在柜子尽头角落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缝隙。
蚂蚁窝!蚂蚁在我家的柜子里做了窝!我这才意识到前段时间似乎看到了零星的蚂蚁,然后蚂蚁逐渐增多,原来已经搬来我家做窝了!
做就做吧。我赶不走它,它也无害。
我吩咐玫瑰(我家的菲佣)吃的东西都要密封好,不要留在外面——之前偶尔几次发现忘在桌上的食品零星沾了几只蚂蚁时,我们已经开始这样做了,这下我更严肃地对待。
很快,我们就发现我家有了越来越多的蚂蚁窝。玫瑰隔三差五向我报告一个新发现的蚂蚁窝。厨房的橱柜上,空调后面,客厅墙壁和地板交界的缝隙。我对蚂蚁为什么选择这些地方做窝一点也不理解。
蚂蚁对食品的攻击也越来越防不胜防。若一个苹果咬了一口放在盘子里,离开几分钟就爬上了蚂蚁。一杯水喝一口,放在厨房,过一会杯口也爬上了蚂蚁。我们只能风声鹤唳地提防加谨慎。吃东西之前一定要睁大眼睛检查上面是否有蚂蚁。以至于小朋友每次一拿起水杯,我都要大叫,有没有蚂蚁?
我们快速学习了蚂蚁对食品的喜好。蚂蚁并不是什么食品都爬,甜的它喜欢,咸的一般,酸的不喜欢。水果里苹果芒果西瓜是它在最爱,但橙子一般,柠檬的是不碰的。零食里糖是最爱,巧克力一般,原味的坚果不碰。
这个阶段我们仍以保护食品为对付蚂蚁的手段。我们发现,最安全的地方是冰箱,一来密封性好,二来冷,蚂蚁是绝迹的。于是我们能放冰箱的全往冰箱里放。
后来,我想起来小时候学习的关于蚂蚁的各种有趣的事实,不如对小朋友做一次科普教育。
在某一天暴雨的前夕,我看见一队蚂蚁在墙壁上往上爬。我激动地拉来小朋友,卖弄地解释起来,蚂蚁能灵敏地感触到下雨,这时,他们就会将家搬到高处,这样不被水淹掉,并且将食品搬回家里储存。在我将它向伟大的品质深远的意义发挥之际,小朋友稚嫩的声音说道:“空调后面是它们的家,为什么天晴的时候它们也在那呢?”
我结舌。书上讲的是自然界的蚂蚁。对于住在城市楼房里的蚂蚁,这个生存的习惯还适用吗?无论如何它们的窝也不会被雨水淹掉,不需要搬家。不知它们是否知道。
我又试图某天发现蚂蚁搬食物的景象,未果。
一日晚归,盛了碗汤当晚饭。加热后放在厨柜台面晾凉,走开就忘了。良久肚子叽里咕噜饿了才想起来。摸黑走过去,拿起来往嘴巴边送,在下嘴的瞬间,借着外面的灯光,隐约瞧见汤的颜色不对。明明是排骨萝卜汤,怎么会是黑的?我心中已经有答案,仓惶地打开灯,果然,汤的表面是密密麻麻一层淹死的蚂蚁。
Oh my god!我差点将手中的碗扔了出去。想到自己差点将这些蚂蚁喝下去,我恶心得要死。第二天我气急败坏地告诉玫瑰昨晚的经历。我们决定用不干胶将所有蚂蚁窝封起来。玫瑰当天执行,我下班回到家她给我展示战绩。
我们把窝封掉时蚂蚁们是在外面还是里面呢?被封在里面的蚂蚁是会全部死掉还是会在墙里打洞掏出来呢?还在外面的蚂蚁呢?我好奇地脑补了一下蚂蚁们的思路,发现不得而知。不管怎样,这下该太平一阵子了。
可是我们没有发现蚂蚁有减少的迹象。我问玫瑰。玫瑰说洞都封掉了啊。几天后,玫瑰发现它们有了新的洞,于是再封。可是发现这样的堵截根本没用。大概漏网的蚂蚁轻易地就开辟了新家,并且迅速繁殖。
小时候中国灭四害,要求带着老鼠尾巴苍蝇尸体去学校。四害们灭一只少一只,而蚂蚁灭掉一窝两窝大概只影响它总人口的万分之零点几,完全没有效果。
后来我问到一种毒辣的灭蚂蚁方法。用药。那位妈妈形容这药特别有用,闻到味道的蚂蚁会慢慢地爬不动,然后死掉。我问难道会有几日四处看见爬行缓慢的中毒蚂蚁?她点头确认。我脑补了一下这情形,觉得实在恐怖及恶心。
再想蚂蚁实际上并无害。只要忍受它无所不在就行了。我们放弃了所有的灭蚁运动。
假期我们离开了一个月,玫瑰也回了家。假期结束,回到家后,我灵光一现,放下包,脱了鞋,奔向厨房,盯着橱柜上方看。孩爸疑惑地问我在看什么?我眼珠也不错地回答,蚂蚁洞。孩爸无助地摇摇头,离去。我的两个小粉丝过来,跟我一起仰着头看。老大不耐烦地问我在看什么。我说看蚂蚁,看看他们有没有被饿死。老大也不参与了,无奈地瞅了我一眼,离去。只有老二对这个猜想表现兴奋。
我的猜想一定有道理,因为那几天蚂蚁确实几乎绝迹。原来最好的办法是饿它们!
可是,随着我们回来,食物也回来了,蚂蚁于是又回来了。只是这回来的蚂蚁似乎换了个品种,以前的个头大,现在的个头小,很小很小一只——也许不是不同的品种,而是以前的蚂蚁饿瘦了,或者饿死了,换了一批新生小蚂蚁?
玫瑰惊喜地说,这种蚂蚁是钱?我狐疑地看她。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黑色蚂蚁代表财富。哦,蚂蚁还有这象征呢?这是新加坡人无奈中发明的吧?是积极心理学?管它呢,灭不了它,财富倒不错,既然是财富,咱就不灭了。
于是,这些代表财富的黑色小蚂蚁终于与我们和平共处了。我们也习惯了蚂蚁四处爬,只要不大面积出现在某处,我们基本上十分泰然。泰然到我可以看着一只蚂蚁在杯壁上一步一滑,小心地端着杯子喝完水,才用水把杯子洗净顺便把那只小蚂蚁冲掉。
每次看见蚂蚁,它们要么在食物上忙碌地爬行,要么在没有食物的地方忙碌地爬行。它们不发声音,对于任何攻击没有反抗和逃窜的能力,一撵就死一片还博不了任何同情,还每时每刻这么忙忙碌碌。蚂蚁以能扛起几十倍于它们体重的物体而成为生物界之最,然而,纵使如此,单只蚂蚁能承受的重量只不过几克,几十只蚂蚁在一起才能扛起一粒米饭,几百几千只蚂蚁一起也扛不动一块完整的奥利奥饼干。
我们时常用蝼蚁来形容卑微和苦难,然而,看着这些从不停歇的蚂蚁,我不禁想它们似乎并不苦难,它们接受了自己的弱小,甚至接受了随时面临的死亡,而以旺盛的繁殖和强大的团体合作来保持它们的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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