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十年前不是1997

作者: 张诺一 | 来源:发表于2017-11-09 19:23 被阅读212次
    原来十年前不是1997

    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关于爷爷的梦。

    只是醒来之后,我一点都不记得梦里发生的事。

    我爷爷已经去世很多年了,我没见过他,我不知道爷爷的容貌,没见过他泛黄的旧照片,就连祠堂里放着的旧照片我都不曾有机会去仔细观察,爷爷究竟是什么模样。但是我笃定出现在我梦里的,拉着我走过很长一段黑暗时光的人是爷爷,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我相信命中注定,而每当我想要去看清爷爷模样的时候,总有意外能把我从梦境里拉出来。

    对于爷爷的印象也只有从爸爸的口中得知零星半点。爷爷以前是镇上的干部,那时候算是比较富有的存在,奶奶有着很好的裁缝手艺,家里的生活过的很好,大伯结婚之后在邮政局工作,二伯和三叔相继当兵入伍,四叔应该是家里唯一和文艺工作沾边的人,我没见过他,因为他在我出生之前就出车祸去世了。所以后来,我妈总说如果四叔还活着的话,我就能跟着他去见见这个世界最复古的年代。

    那个时代,人们看电影都是一个人用老式放映机和一块巨大的白色幕布,然后随着电影胶片的转动,把画面投影到幕布上去。四叔就是这样四处流动的电影放映员。他才华横溢,能够熟记每一个故事里的人物剧情包括台词,我爸说他就喜欢和四叔一起,因为他看电影是免费的,那个年代,爷爷一个月的工资是十六多块钱,一场电影的观看费用一般收取五分,一次放映下来可以有十来个人看就很赚了。

    我爸是爷爷最小的一个儿子,他出生之后的第二年大伯就生了个儿子。我爸说他不喜欢大伯,明明是兄弟却感觉不出有多亲密的关系,因为我爸懂事的时候,大伯已经跟家里分居住了起来,这源自于大妈,我很清楚大妈是什么人,因为有一年过年,我爸带我去给大伯拜年,大妈开的门,见到我们的第一句就是,“你们来干嘛?”可能当时我还小不太能分辨大人们的心思,只是后来我爸都不会主动去大伯家拜年,大伯也因为大妈的关系和家里人走的越来越远,远到我和大伯在超市相遇,他都没认出我来,或者他根本就不在意。

    实际上,我也不在意。

    从我出生到记事起,大伯他们一家子几乎都是不曾过多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他们也不太愿意和我们有过多的交集,那个时候因为四叔去世的关系,也间接导致我爸爸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而关于四叔的车祸和去世,我爸几乎闭口不提,我也只能从我五叔那里得知一切。

    有天晚上,四叔和我爸他们几个人喝了酒,然后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四叔摔断了鼻梁,脑袋也受到了撞击,抢救无效当场死亡。我爸比较幸运的是小腿处划伤,当家里人都在缅怀四叔的时候,五叔和我爸原本是一同去征兵,结果五叔被选上了,我爸因为腿部的伤没办法去当兵。

    从那个时候,我们整个家族家道中落。

    因为四叔的去世对爷爷的打击很大,导致没过多久,爷爷就病逝了,奶奶也不再用手艺去换取生活所需,她开始闭门不出,尤其是在五叔离家当兵,我爸成为无业游民的时候。

    家里原本的几户大院也因为后来退伍回来的二伯和三叔结婚分别给了出去,我爸说那是他整个人生最黑暗的时光。大伯二伯三叔娶妻生子都有自己的生活,而我爸没有本事虽然读过书可是根本不知道他能做什么,奶奶拖大伯在邮政局给我爸找个工作,可是大伯说他儿子刚刚从学校毕业他也要托别人找工作的。

    你知道吧,当你最亲近的人想要给你一个委婉的拒绝方式,就说明他所有的将就都是他虚伪面孔下最让人不屑的心机与谋划。

    大妈和我奶奶并不像一般婆媳关系,她们没什么交集,我甚至不曾能够在记忆中找到一点大妈和我奶奶能够促膝长谈的瞬间,我不喜欢大妈给人冰冷的感觉,可能源自于小时候我怕生的关系。

    在我出生之前,我爸和我妈相遇,其实说起来,我妈觉得很浪漫。我也总是不厌其烦的听她说她们那个年代的爱情。

    我爸在家闲着没事就骑着自行车去各个村子卖雪糕,那时盛夏,我爸十九岁,我妈十七岁,真值美好的年华。我妈想吃雪糕却没有钱,即便是一分钱一根也买不起,因为就是家里穷的没有多余的钱买这种奢侈品。于是我爸说拿东西换吧,一个鸡蛋换一根雪糕。我妈觉得可以就从家里拿出鸡蛋和我爸换。

    夏天的甜蜜被酿成酒,醉了我爸的情窦初开。

    后来,我爸每天下午顶着烈日在村头的树下等我妈,他不再要我妈拿来换雪糕的鸡蛋,说,“你吃吧,我不要你的东西,我要你。”

    这种情话在那个时代,比爱你更让人怦然心动,我让我妈说她当时的感受,她就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有些崇拜和憧憬,然后转脸看着我爸在年月里鼓起来的肚子和开始臃肿的身材,脸上的神采奕奕瞬间黯淡无光,我怯怯偷笑,觉得我妈当时肯定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在他们那个时代,哪懂什么山盟海誓的爱情,他们见面聊天然后把想念挂在日子的正前方,一抬头就能看见和阳光一样。可是我爸妈的结婚却是有人介绍的,那个人是我爸同学的父亲,他认识我妈她们村的人,而这个人叫霍光,他也是改变我爸一生的那个人。

    霍光和我爸是同学,他们上学的时候是同桌,关系很好,我爸那时候家里比霍光家富有,偶尔也会带霍光去四叔那看电影,霍光也认识四叔,他们实际上差不多的年纪,也有比较多聊得来的话题。霍光后来在镇政府上班,做的好加上有关系没多久就调到县里,一年后爬进了市人民政府,正式的当上了大官,我不太清楚他究竟用什么方式爬的那么迅速,我爸说他特别有本事,否则后来怎么会也把我爸弄到了市人民政府工作,然后和我妈结婚生下我和我姐。

    我姐叫张婉言,这名字说来也巧,我妈生我姐的时候,在工作上有求于我爸的人追到了医院,手里拎着两大包保养品,说是给孕妇的,我爸没收礼让人先回去。后来我妈问,我爸说他婉言拒绝了,我妈说好好,婉言拒绝的好。那时候我妈就兴起说给孩子取名叫婉言,我爸说好啊,以后再生一个叫拒绝。

    我妈笑了,我姐在一旁睡得很安稳。

    也就是说,从小我就有一个爸妈对我的爱称叫张拒绝。

    实际上,我是拒绝的。

    我奶奶在我上初二的时候去世了,那年八十一岁,我奶奶其实身体本来健康的很,可是后来得了癌症,去世前的几个月又痴呆了起来,每天晚上不好好睡觉非要开门出去说四叔在外面喊她。我妈胆子很大,也不相信鬼神。我有时候特别佩服我妈,在奶奶最后的时光那么尽心尽力的照顾她。我奶奶有很严重的重男轻女的思想,小时候会给我零花钱而不给我姐姐,但是她不知道我会和姐姐手拉手一起去小卖部买好吃的糖果和零食。

    奶奶去世的当天,我和姐姐都在上课,我们中午不回家吃饭在学校吃的,但是有回家吃饭又返回学校的学生告诉我,我奶奶去世的事,我甚至没有请假就跑去我姐姐她们教室告诉她奶奶去世的事。

    即便是很多年以后的现在,我都不敢回忆当初我见奶奶的最后一面。

    而现在,奶奶已经去世十年了。

    渐渐的,老人们离开了。

    就像印在书本上的墨迹,擦不去的过往,用泛黄的来证明着曾经。

    我想念他们。

    想念所有亲人。

    在我离开故乡之后,在外漂泊的时候。

    得失之间,我像一片深冬时在凌晨落地的雪花。

    奔忙失望之后,把他乡变故乡。

    在很久很久以前。和很久很久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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