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二改版本,改动较大,看过也建议重温。看前后文请截➡️【拈花醉】专题~
第一篇章·料峭春寒(2)
柒晚到了缨络阁角门前已是傍晚,西边的晚霞像是蒙了尘,徒留一抹朦胧的红黄,天气比晨起时更加闷热了几分。
妍柔正站在阁门前等她。
“姐姐!我回来了!“柒晚嘴角挂着灿烂的笑,向她跑去。
“怎么才回来,可是出什么事了?”妍柔问。
“我......我没事啊。不过是救了个人,才耽搁了。”柒晚有些心虚,但并不想让妍柔再为她操心,于是只得搪塞过去。
“救人?”
“嗯,救人。”
“罢了,先不管这些,我有极重要的事要与你说。”妍柔拉着柒晚入内。
几家欢喜几家愁。
当日雨夜,儒郡王府灯火通明。
儒郡王院中,一众奴婢进进出出。在寝殿内侍奉的府中掌事沈月牙一脸愁容,焦急万分: “王爷奉御旨前去清剿图穆叛军,不过一月就传来捷报,怎会被流寇暗害,受如此重的伤?”
“掌事莫急,好歹王爷已经回府了,医官也看过,说是无甚大碍,好好休养便是了。”一旁的婢女安慰道。
“我担心的不仅是王爷,还有王妃。王妃娘娘乃图穆族可汗长女,这才刚嫁来朔焉不过三月有余,图穆族就出现了叛军,还伤了王爷。何况王爷与王妃关系本就一直僵着......闹了这样一出,该生出多少闲话来。”月牙很是不安。
“掌事思虑周全。陶侧妃与王妃娘娘向来不睦,经此一事,陶侧妃总算找到理由来打压王妃了......”婢女道。
“月牙!”话音未落,里头便传来王爷的声音。
“是,王爷!”月牙连忙走进去,“奴万死,未能为您分忧。”
“这与你无关。”他望了望窗外,又道:“对了,现在是什么时辰?”
“戌时。”月牙回话。
“戌时......”他默念着,有些出神。
正在他恍然之时,月牙说道:“王爷,您这伤口是何人所包扎的?倒不像是您......”
“应是个婢子吧。”他的声音渐渐低沉,眼中划过一丝不屑。
“婢子?想来应是个细心的人,怕是家道中落,只得以此谋生。”月牙心生怜悯。
“咳咳......先不说这些无关的人了。穆宁呢?”他忽地严肃起来。
“穆宁副将正在殿外候着。奴去请。”
他点了点头。
“属下参见王爷。”那穆宁生得人高马大,身型魁梧,看着虽不甚和善,却有一副热心肠,向来是儒郡王的左右手。
“起来吧。说说你查到的。”
“是。属下受王爷所托,前往缨络阁查证那位姑娘落在茅屋的木牌,经阁中婢女确认,那木牌的主人应是缨络阁的婢子。至于此番刺杀王爷的流寇......属下无能,还未找到他们的踪迹。”穆宁说。
“无妨。这线索,也不是轻易就能浮出水面的。过几日,我打算去缨络阁碰碰运气,到时你和月牙随我同去。”他平静地说。
“王爷是怀疑流寇藏身于缨络阁?”穆宁问。
“自我遇刺后,城外就全然找不到流寇的踪迹了,说明他们的目标是我,而不是百姓;且又没有线索能直接指明他们已离境,说明他们很可能已进城了。而缨络阁鱼龙混杂,是个藏身的好去处,是以他们极有可能会在那处暂作休整,以便找机会下手。不过城中巡逻兵也不少,若有异动,定能及时察觉,是以他们不会贸然出击,必得蛰伏一阵子,这也是我不急着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原因。
“是。”穆宁犹豫道,“属下还有一句不该问的......”
“说吧。”他漫不经心地道。
“那位姑娘可认得您?可知晓您是当朝郡王?若是知晓,不若让属下一人前去?”
“她并不认得我,更不晓得我是吴旖远。”他沉默了一阵,而后道。
“那便好。属下多言。”穆宁松了口气。
月牙见自家王爷说了许久的话,有些疲乏了,便向穆宁示意,作揖告退了。
十日后,吴旖远的伤好了不少,便决意于今夜行动。
这日的缨络阁与往常一般,热闹非凡,阁中满是胭脂水粉的香味,从远处望去,隐约能看到覆着轻纱的少女在里头翩然起舞,舞姿曼妙,身段婀娜。

底下的客人皆是看呆了的模样,饶有兴趣地谈论着:“这花魁就是与众不同,你看妍柔姑娘这身段!”“何止与众不同,明明是娇媚如花,娇羞成韵!”“你说的倒好听,但这一百两银子,你可付得起?”“此话一出,众人皆讪笑起来。一片寂静中,忽听得一句:“小生不才,虽无才情,但有金银。我愿为妍柔姑娘出这一百两!”此人乃是城中大户人家——陆家的嫡公子陆咏。茗姨听后,喜出望外,连忙招呼下人准备,请陆咏进了厢房。
此时的柒晚,正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妍柔的婢女今日都围在柒晚身边,供她差遣。但柒晚心中却波涛汹涌,难以平静。
其中缘由要从十日前说起。
那日,妍柔对柒晚说:“我有极重要的事与你说。你可知,儒郡王府正在挑选乐姬,帖子今日递到了这里,说是有三个名额。”
“那茗姨可是要姐姐、珠韫与沁人姐姐去?”柒晚打断了她的话,问。
“这便是最要紧的了。茗姨的意思是,要你我与沁人一道去。”
妍柔叹了口气道:“非也。茗姨受珠韫挑唆,非说你是不祥之人,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一大堆,因帖子上说,凡是阁中推举的乐姬都可不经择选入府,故而她想借此契机,把你送走。”
“可,我......”柒晚有些为难。
“我明白,所以,现在最要紧的是,让茗姨对你改观。”妍柔牵起柒晚的手。
“姐姐的意思是?”柒晚问。
“只要你愿意接客,那,你就是有价值的。”妍柔郑重其事地说。
柒晚听罢,脸色大变,眼中划过一丝惊诧,而后缓缓开口:“若......我不愿呢?”
“小晚!我知道你自有一番道理。可,非常之时应行非常之法。”妍柔双手捧起眼前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妹妹的脸,“好妹妹,你就依了吧。”
柒晚脑中一片空白,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其实,她又何尝不知自己如今如履薄冰的处境,可她偏偏不愿妥协,因为她觉得,老天夺走了她那么多东西,怎会连一点儿怜悯之心都没有,还忍心叫她失了残存的一点尊严?
可眼下的局势也容不得她多想,她闭上眼,眼角两行清泪流下来,右手紧握那块小木牌,最终松开手,拭去泪珠,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望着妍柔说:“都听姐姐的。”
于是乎,那面铜镜前出现的是绾着飞仙髻的柒晚。

“妍柔姑娘说了,今日她是蒙着面献舞的,何况这陆公子从未在此留宿过,只要南妹妹照着姑娘的样子打扮,就万无一失了。”身旁梳妆的丫头对柒晚说道。
“可,陆咏公子向来是宿在珠韫那儿的,这回来此,珠韫会不会找我与麻烦?”柒晚有些忐忑,手里的胭脂盒被攥得更紧。
“她怎敢?这阁中的花魁到底还是妍柔姑娘,谅她也不来撒泼。妹妹放心就是。”丫头道,“时辰将到,奴先告退。”而后便只剩下了手足无措的柒晚。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陆咏就借着巷子里灯火的微光找到了这里。
只听得他轻推开门,含着醉意嘟囔:“好姑娘,让你久等了...我被人灌多了酒,恍惚的很呢...快来与我宽衣!”
柒晚听罢,只觉脑中一片混沌,声音微颤着,说:“公...公子莫急,妍柔去取醒神汤。”
不料却被陆咏一把拉回,直直坐在他的腿上,纤腰被他的那双大手环住,他的脸愈来愈近,令柒晚无所适从。最终只得叫起来:“公子自重!妍柔去取了汤药就来。”说罢,便连忙将那截被陆咏握在手中的衣料扯回来,跑出了门。
“原来是个有眼无珠的花花公子!连姐姐那样的绝色人物都会认成是我,我同姐姐何处像了?”柒晚蹑手蹑脚地离开妍柔的住处—沁柔居后,不由得嘟囔起来。
连通沁柔居与正厅的是一条昏暗的石子路,只有一星半点儿的烛光,根本照不到外头,这迫使柒晚不得不扶墙而行,刚行至拐角处,便撞见了珠韫。只见她绾着双刀髻,手提一个团云锦绣食盒,腰间系了前些日子陆咏赠她的紫玉坠,穿着打扮如同大家闺秀一般,可面露怒色,显然是来找妍柔麻烦的。
还没等柒晚反应过来,珠韫就率先发起攻势:“你死哪去了,后院的衣服都堆成山了,还不去洗了!”
“珠韫姐姐,奴只是来送些脂粉,并非懈怠偷懒。”柒晚辩解道。
“你这小蹄子,谁许你叫我姐姐的!”珠韫喊道,“再说了,你们姑娘有陆公子陪着,还在乎是否仪容得当?”
柒晚不答。
“不对啊......你们姑娘我刚瞧见,在正厅陪毕公子呢,怎的又回来与陆公子......”
“这......”柒晚一时哑口无言。
“说!里面那个是何人?”珠韫脸色又比方才难看几分。
“奴不知。”
“不知?好!我去瞧过就晓得了!”说罢,便领着两个丫鬟冲去沁柔居了。
柒晚一路小跑着拦她,却被珠韫身后的丫鬟三推四推地给摁在地上,心中的焦急勒令她一次次爬起,但现实又将她一次次击倒。她虚弱地伏在原地,像一只奄奄一息的花猫,待一场暴风雨来临,就可将它渺小的身躯淹没,直至消失。
“人在何处?”珠韫挽着陆咏的手臂向柒晚喝道。
“本就没有旁人。方才在里头的就是她!”
那陆咏见到一脸怒气的珠韫,便晓得了她的用意:来此提走她的裙下臣!又一寻思,自己在沁柔居坐了许久冷床,竟连这花魁的真面目都未曾看到,委实亏了,若再把珠韫丢了,实在得不偿失,才忍着醉意,想拉这位假花魁下水。
珠韫听了,大喜过望,边说嘴角边咧出个可怖的笑:“哦?幼时,茗姨曾想让我们一众姐妹学舞,偏你清高,硬是做杂役也不愿学。如今倒好,仗着有个好脾气的主子,竟想僭越?现下闹成这样,只好请茗姨裁夺了!”
“不!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鬼迷心窍了,与妍柔姐姐无关,无需请茗姨裁夺,只消打奴几鞭子当作责罚就是了,何故要......”柒晚欲上前求情,却被身后的丫鬟绑了起来,只得嘶声力竭地叫着。
“哼!想吃鞭子何其容易,等茗姨来了,不止鞭子,就是板子也吃得,到时你就慢些享用吧!”说罢,珠韫便提着陆家公子的耳朵进了里屋。
此时,儒郡王一行人也来到缨络阁外。
“王爷,到了。”月牙轻声唤道。
“嗯。”他用一向低沉的声音回答,由月牙扶着下了车。
“王爷身子并未痊愈,这才歇了十日,实在不必亲自来的......”月牙劝说道。
“无妨。为着那个婢子,我也是要来的。走吧。”吴旖远与月牙走进阁中,穆宁则在马车旁排查出入客人。
正厅灯火璀璨,珠帘相映,满厅芳香弥漫,不禁让儒郡王有些出神。
一旁倒酒的婢女见一公子久立于侧,便上前问他:“公子是头一回来吧,可有中意的舞姬或雅妓?可需奴为您引荐?”
“不必了。我们来此只为赴友人之约,就不麻烦姑娘了。”吴旖远婉言拒绝。
但那婢子仍是不依不饶:“那是公子未来过。我们这儿的姑娘啊,无论舞技还是琴艺都是万里挑一的,公子不妨......”
“橘青姐姐!”正当那婢女与儒郡王交谈时,一个丫头从角门跑过来,附耳对那婢子道:“南柒晚冒充花魁,被珠韫姑娘捆了,茗姨已过去了,让奴叫姐姐唤俩小厮提了板子过去呢。”
“竟有这样的事?我这就来。”橘青又转过去对儒郡王说,“公子,阁中有要紧内务,奴先失陪了。”
“请便。”
“王爷,这......”月牙问。
“派人找穆宁过来,让他在这里盯着,我怕有人趁机作乱。”吴旖远镇定地道。
“那王......公子呢?”月牙有些不放心。
“我跟上去看看,说不定会寻到什么蛛丝马迹。你与我一同去,以免惹人怀疑。”彼时的吴旖远莫名有些心慌,总觉得那个出事的人的名字似曾相识。
“是。”
两人悄悄跟在橘青后面,直到靠在沁柔居门板后,瞧见倒地不起的柒晚。
“奴见过茗姨、珠韫姑娘、陆公子、妍柔姑娘。”橘青走进去,见这同断案一般的架势,顿时觉得背后一凉,连忙行礼问安。
“茗姨明鉴,是妍柔让她这么做的,而并非她有意僭越。若要怪罪,就请责罚妍柔,小晚少不经事,怎么会有这种心思!”此时的妍柔全然不像在正厅一般一派端庄气质,而是跪在柒晚身边,做小伏低,委曲求全,低声辩解。
“那也得她愿意配合才行!妍柔姐姐如此说,不过只能分担她的一半罪过,却不能为她脱罪,得不偿失啊!”珠韫一直站在一旁,看着跪在石阶上的两人,心中所有的不快在此刻烟消云散,不禁想添油加醋一番,“茗姨明鉴!明明是这个贱婢,她假扮花魁,妄图得到陆公子的青睐,好与我等平起平坐。望茗姨严加惩治,不要因妍柔姐姐的一面之词而心软,否则如何向陆公子交代,如何向阁中各位姑娘交代!”
“珠韫说的有理。近日阁中事务繁多,对这些细枝末节少有约束,才致使这样的事发生。实在是无法无天!”茗姨一边点头赞同珠韫的话,一边将手边的茶杯朝柒晚砸去,“若不加以惩处,便无法向众人交代。来人!将南柒晚捆了,打二十棍逐出去!”
“不,不要!茗姨,求您不要赶她走,她在外头无亲无故的,又没甚朋友,怎活得下去!”妍柔听罢,忙迎上去,死命拉着茗姨的手,一双眼噙着泪,哭花了那精致的妆容。
“林妍柔我警告你,倘若再为她求情,你这花魁就不用做了!”茗姨一把拉开妍柔,道。
妍柔顿时瘫倒在地上。
这时,柒晚醒了过来,见妍柔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连忙劝道:“姐姐别管我了,都是柒晚的错。姐姐还有大好前途,为了我不值得......”
“小晚......”妍柔带着哭腔叫着她的名字。
“还不快动手!”珠韫见此情景,着实着急,这才忍不住拿出名牌姑娘的架势。说罢,柒晚便被两个小厮架了出去。
“王爷,您不管管吗?”月牙与她家王爷在门外站了许久,本以为南柒晚是自家王爷的救命恩人,再怎么样也定会出手相助,可未曾想他竟这般沉得住气,不由得问道。
“她竟过得如此不堪......难怪她当日只留下一封书信便走了,连面都不愿见。如今想来,她应是怕我知晓其真实身份......怕难堪吧。”他的语速突然缓下来。
“然。既然王爷也觉得南姑娘是有苦衷的,那何妨救她一救!”
“不妥。你我今日本是暗访,不能暴露身份。这样,你在阁外候着,待她出来,送去王府城郊的田庄,外头的马车便留给你们。我这就牵马回府,请顾少前去田庄。”说罢,便匆匆出了门,往府邸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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