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静静吹,月布清辉,小窗半开,有一佳人倚墙哼着小曲儿。
佳人名唤“芙蓉蕊”,韶华时光,颜色正好。
她半藏在阴影中,一只手细细抚摸着雕花木桌光滑的表面,另一只手高高举到眼前。只见那纤长的五指上新染了凤仙花,花汁四溅,细小的指缝和雪白的指肉尽数被染红,平白的给一只玉手添了妖冶之感。
门外传来了咯咯噔噔上楼声,料想是纵欲花丛的廖生念起故人了。芙蓉蕊嘴角微微上扬,挽着慵懒花髻的头向小窗靠了靠,一缕青丝垂落肩头,一双美目情意微露,皎洁月光隐约的点出她娇媚女儿态,她知道这是廖生最喜欢的模样。
“好一朵月染娇影媚清风的芙蓉花!”
芙蓉蕊并不在意来者般,神色淡淡的注视窗外青石路。
“这是从谁那儿尽兴而归?”
廖生沉沉笑几声,牵过芙蓉蕊的手,拉开木椅随意坐下。
“生气了?”
芙蓉蕊一把抽出手,姿态优美的倒了一杯茶送到廖生面前。
“君既有情,妾怎敢有女儿脾气?”
廖生闻之但笑不语,闭目细品了品茶,入口含香,滤心清福。
“果然还是你这里的茶最合我心意,一日不尝便生想念。”
芙蓉蕊终于颜和色悦了,灵眸渐渐凝视廖生,万千情意流转。
“千林扫落独自芳,一段韶光诉愁肠。只怕秋无伴醉郎,唤作拒霜却宜霜。”
廖生伸手环住佳人纤腰,抱得个香气满怀。
“前些日子我去南方进货时,你压倒牡丹做花王,国色天香一枝秀,如今夫人风范人人尽知了,连天香楼的老板娘特意向你取经,怕这个?我不信。”
芙蓉蕊被点到心事,身段放的更软,长臂伸上廖生肩头缓慢抚摸。
“能与牡丹争几许?我不过是教导她一番规矩,谁知小丫头脾气那么倔。”
“我亲题的‘红牡丹’怎会是俗物?我精心呵护培养了小半年,本想着让她一出场迷倒半个城,你临时把花一掐,别在头上,好看是好看,我怎么收场啊?”,廖生说着说着语气冷下来。
芙蓉蕊听出廖生话里的恨意了,她温香的身体立刻僵住,眼眸低垂。
“赔了多少,我都尽数补给你就是了。”
“补?你现在是我正大光明的夫人,一点进项都没有,你拿什么补?”
芙蓉蕊有些不敢置信的对上廖生的眼,对方似笑非笑,真真假假叫人心慌意乱。
“那你要我如何?”
廖生细细抚着芙蓉蕊腰间的软肉,一只手轻巧的抬起美人下巴。
“为夫可无意与你计较这些身外之物,只有一点小小的心愿希望你来达成。”
芙蓉蕊凭借女人的直觉预感到了不好的事。
“红牡丹是再无捧红的可能性了,可如此可怜的花朵总要有人来怜惜,为夫......”
芙蓉蕊瞬间明白廖生的意思了,她脸色煞白,努力控制着自己强颜欢笑。
“你要娶她作二夫人,对不对?”
廖生复又笑意盈盈,伸手点了点芙蓉蕊的额头。
“聪明。”
芙蓉蕊不自觉的抚上自己的肚子,那里曾经待过廖生的孩子,它五个月大便被强行流掉了。虽然失子之痛是巨大的,但它仅仅换来一个无足轻重的夫人之位,现在连这个位子都要有人抢了,抢的人什么都没有失去过,这公平吗?
想到这里,芙蓉蕊强硬的推开廖生,她长长的叹着气,在小窗和门之间来回踱步。
“你什么时候有这个念头的?”
廖生见话已说明也不再遮掩。
“我把她弄进来之前就许诺了。”
“你还真是重情守信!”
廖生只当做没听见似的喝着茶,一只手在桌子上有规律的敲着,这表示他正在忍耐。
“我接受不了”,芙蓉蕊仰着头痛苦答道:“我无法想象自己和红牡丹平起平坐的样子,要我看着她坐在你怀里嘲笑我?让我一个人在深夜里等候着,想象着你和红牡丹寻欢作乐的模样?我做不到!”
廖生皱着眉站起身,语气满是不耐烦。
“你有资格拒绝吗?我只不过是处于夫妻义务告诉你一声,别这么把自己当回事,你以前还不是跟她一样,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芙蓉蕊双眼泛红,声音有些哽咽,
“是不是因为我伤了红牡丹,你就恨我了?”
“芙蓉蕊,你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吗?以前我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你,因为你人如其名,你与这行当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你是高洁的拒霜花。谁知道你当上夫人以后完全变了,你像天香楼的老女人一样,故作聪明,你把我的容忍当作靠山,越发变本加厉的折磨姑娘们。红牡丹把你怎么对她的手段都告诉我了,你知道吗?我听了只觉得恶心。”
芙蓉蕊捂着嘴哭了,她无力的靠在墙上滑倒在地。
“你说的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变的,我一直是芙蓉蕊,我一直都爱着你,我连穿什么衣服说什么话都是按照你的喜好来的,你不能这么对我。”
廖生见状有些后悔,他长呼一口气,蹲下身去摸了摸芙蓉蕊的头发。
“我刚才说话难听了点,你别往心里去,我的错,痛苦不该由你一个人承担的。”
芙蓉蕊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她的眼泪断线似的流着,整个人有发疯的势态。
“你不能这么对我。”
廖生沉默的看了芙蓉蕊一会儿,终是失去耐心,径直起身离开了,只听得房门“砰”的被关上,一阵咯咯噔噔下楼声。
芙蓉蕊完全被阴影笼罩着,她哭了许久。眼泪干了,她就用手帕把泪痕擦去,新的泪水会随时掉落的。
哭什么呢?说不清,什么都有,反正就是觉得可悲。
悲什么呢?悲的是:无论面对何种境地,她竟然从来都没有反抗过。走到今天这一步,她咎由自取,可她不甘啊,她需要一股勇气来反抗弄人的命运。
芙蓉蕊深呼吸恢复了些理智,她抓着木桌的雕花木腿慢慢站了起来。
雕花木桌摇摇晃晃的,晚风一吹,上面的花在月光下活过来似的颤动着。
芙蓉蕊俯下身去仔细看了看那花。
牡丹花!
芙蓉蕊只觉得刚要鼓起的勇气又泄下去了,她猛地起身想要踹桌子一脚,不料桌角给了她结结实实的一磕,芙蓉蕊登时头昏眼花的摔倒在地,半个身子直接摔到了桌子下方。
天啊!桌底刻着一朵巨大的牡丹花,怒放的花朵像是要把她一口吞下似的。
芙蓉蕊什么也不管了,她大叫一声,双手拼命掐着自己的喉咙。
只见那五只染了凤仙花汁的细长指甲深深嵌入雪白的肉里,鲜血顺着火红的指甲欢快的往外流,芙蓉蕊在逐渐盛放的鲜血中越发美丽。
注:芙蓉蕊的判词:
“韶华秋风度,花败寒霜拒,万般苦痛皆不能语,但将骨肉嚼碎吞入肚。
赤心洁无欲,可怜陷泥污,长恨此身终非金玉,依旧风尘肮脏都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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