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莲

    佛曰：一花一世界。

    我不信，我是菩提莲座下的一朵莲花，菩提唤我阿莲。一花一世界，我何来世界，何来一生？

  （壹）

    我是菩提莲座旁的一朵莲花，每天唤醒我的是菩提口中清淡而纯粹的禅语，伴着珞珈山清冷的风。我在风中摇晃着我仍未开的花苞，望着莲池远处云雾缭绕的人间，看着一个孩童的生活。望着那朦胧，便是我这一生最喜欢做的事。我望得忘了摇曳，忘了这清冷的风，忘了菩提口中的清心寡欲。

    “阿莲，莫再望，人间的苦难你还未曾见得，莫再企望人间。”菩提说话总是那么一种语调，迟缓、超脱，彷佛看透了万物。菩提真的无所不知吗？我不信。

    “阿莲只是看着，并未企望人间，菩萨莫忧，我只是见那孩童惹人怜，多几分关心罢。”阿莲还是望着那云里雾里。花苞欲放，似乎比莲池中其他莲花要开得早，只是初夏，莲池已是因阿莲的花苞而多了几分迷人的清香，淡雅，而及其迷人。其它莲花都暗自诧异阿莲的特别，不明其中所以。或许，只有菩萨才明白阿莲如此的缘故。

  （贰）

    白日渐长，阿莲仍在禅语的熏陶中遥望这在人间逐渐长大的少年。见得他从书塾离开，见得他加冠，见得他一人在莲池边呆坐，孑然一身。阿莲愈来愈忘我地注视着这少年，莲池中的清香愈加令人迷醉。菩萨禅诵佛文时，也不时因这奇香而停了下来，望着阿莲那花苞中几乎探开头的花蕾，也有几分触动。那人间的少年，名为万俟苓，生于富贵人家，庞大家族中唯有这一丁，是老爷的掌中宝，倍受疼爱。只是这孩子打小寡言少语，琴棋书画样样喜爱，仪表堂堂，只是因这不善言辞而少与人来往，可能待得最多的地方，便是大宅后那从山沟里流出的无名河了。无名河中虾蟹蛰居于何处他都知晓，无名河旁哪朵莲花唤何名，有何气味，他都知道。阿莲也知道。

    少年已到了成家的年纪，宅府里众人都着急张罗亲事，只是因为万俟苓的寡语，不少人家暗声议论万俟家的独子是一哑巴。无人问津，万俟苓也不愿娶，只是孑然一身于无名河旁吟诗赋颂，与自然之万物作伴。

    阿莲见得心疼，少年的家人逼得紧，急于保住这唯一的香火，苓无心婚娶，只顾得自己的世界，对他人闲言，家人催促不管不顾。阿莲心动了，阿莲的花蕾已经冲破薄薄的花苞，格外艳丽，格外迷人，那种沁人心脾的香洋溢于莲池之中，飘散在珞珈山的云雾中，萦绕着菩萨禅坐时旁边平、毫无生气的一指檀香。

  （叁）

    “菩萨，阿莲不信人间的疾苦，阿莲不信人间的苦难，愿菩萨许我堕入凡间，阿莲愿为此抵以五百年修为，愿菩萨了我此愿。”

    “你是因那凡间男儿吧。为何如此执迷不悟呢？而今你莲花初开，莲香令他莲心羡，你当真欲去人间随他？”

    “阿莲心愿，只愿菩萨送阿莲去人间走一趟，即使受苦受难，阿莲甘愿。”

    菩萨低眉，许是不忍心，许是无奈，只是挥了挥手作罢。那清香依旧让人迷醉，萦绕心头，久久不散。

    那天，万俟苓仍旧如往常一样在无名河边独坐。彼岸花，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远处阵阵清香乘风而至，一朵莲花顺河而下，洁白得妖艳而不魅惑，散发着阵阵清香。万俟苓禁不住这扑面而来的美丽，纵身跃入河内，径直向那水中白莲游去。白莲顺水而流，万俟苓随莲而游。莲至岸边，苓到岸边。刚上岸，只见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立于河岸，手捧那奇香的莲花。满身湿漉漉的苓看得呆住了，都忘了整理自己不雅凌乱的衣服，莫名地唤了一声：“阿莲”。

    只见阿莲满脸欣喜，小步迈向苓，用手帕为他拭去满脸的水珠，整理眉间凌乱的发丝。“万俟公子，正是女子。”

    那日，两人坐于水中石，河水的清凉在两人脚间流淌，人世间古往今来的繁华在两人往语间渐现渐失，苓一言，莲一语。柳绵飘落，浮于水成萍，四月风乍暖，轻敲河边柳，柳影从水中爬上岸，斜阳吹红行之匆匆的云，河里的虾蟹只听见河水的低吟，和两人的欢声笑语。

    “万俟公子，阿莲意愿为你妻子，可好？阿莲已遥望你许久，心许你已久。”

    夜色至，苓带着阿莲回家。几天后便成了亲，即便府宅里的人对阿莲十分陌生，甚至不安。可他们还是成了亲，拜了堂。府人为了香火，万俟苓为了阿莲，阿莲为了苓。

  （肆）

    日子久了，阿莲与苓一起平静地生活着，只是这平静中，夹杂着府人们的议论纷纷，为何这么久了，阿莲腹中迟迟没有动静，还未能得有一胎，为万俟家传下香火呢，府人们着急。万俟苓却无动于衷，只深知如今阿莲对他的好。“夫君，你纳一妾吧。”

    “不，我真心待你，香火之事可置之……”

    阿莲不语。

    源自佛界一清莲，本非人间一凡人之躯，何来这续香火之能，阿莲知道无能为苓得儿女一二，也明了这香火之要，若是没能保住这香火，苓将以何面对府人的期望，面对这非非众议，万俟家又将如何处于世。这人间的世俗渐渐了然于心，菩萨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她3想与苓生活下去，多几些时候，便多几分欢喜。

    府人急了，要苓纳妾，甚至要让苓休了此女。苓自然不愿，也自然在这两间彷徨、挣扎。家人逼得紧，心中一百个不愿，似乎只有酒香方可让苓忘却这痛苦，阿莲都知道。她只想留在苓身边，这样看着他，照顾他亦好，奈何这世俗如此尖锐。

    也罢。

  （伍）

    几日后，阿莲便诞下一儿，莲香溢出屋外，孩童生得俊朗，阿莲卧于木床之上。府上人人欣喜，苓也笑得开心，阿莲也微笑着，微笑着睡下，再也未起。

    菩萨问她，值得吗？阿莲说值得，用我剩下的五百年换来苓的欢喜、忧愁散去，值得。人间山花烂漫，江水绿柳，有苓在那，去过，看过也便知足了。

    (末）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花开一千年，花落，只用人间几载，只惜莲池中再无那番令人迷醉的清香。佛六根清净，菩萨仍余残念，只剩那悟不尽的莲仍懂人间苦难中的温存。

    十里桃花，挽入头发的凤冠珍珠，心心念念的眼前人，予他一盏芽色的清茶，陪他长坐河边，嬉戏水涧，纵有苦难又如何。

    花叶融一钵，香积云天外，百年后，依旧开那朵莲，慈悲着福慧，微笑着良善，不恋不香，眼前望见亦可。

阿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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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高中有一次午睡后来到班里在课堂上写下的。就当是在记录梦境吧。

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