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轮王是十殿阎王转轮殿的统领,负责恶鬼的判罪,判罪完成后将其发配至十八层大地狱以及每层的十六小地狱中,这些恶鬼到了刑期满后便可送往酆都投胎,不必去森罗殿向阎罗王述职。各个恶鬼的前生今世,在转轮王那里都是记录在案的。
蒋致远此时已经平复了心情,低着头准备接受最后的审判。
转轮王大概看了蒋致远的卷宗后,正色道:“抬起头来。”
蒋致远缓缓地抬起头,很严肃地面对面前的转轮王,但见:
头顶六祖菩提冠,手执七宝身着衫,阔面双耳捋虬髯。身后五方金轮转,三十二相变千幻,赏罚青天魂胆颤。——《拟浣溪沙·咏转轮王》
“汝因何故自杀?”转轮王明知故问道。
蒋致远一言不发,只是望着转轮王,此时他的眼神中有了些许哀怨。
“我问你话,为何不回答?”转轮王依旧平静地发问道:“其余鬼见了我,无不唯唯诺诺、战战兢兢,为何你如此特殊?”
蒋致远表面上纹丝不动、平静如水,内心则极为慌乱,他使劲咬着自己嘴中口腔内壁的肉,但求自己不要显得惊慌。萧虎之前对他说了许多,现在他脑海里却只剩下了一句,那是他被嘱咐必须记住的一句话:“阴间不是人间,即便你犯了再重的罪行,甚至是触怒了最高统治者,也会依照阴律对你进行严格的审判、定罪后才会进行处罚,绝不会因统治者的利益而随便给你安排一个罪名。”
“崔珏判官何在?”转轮王问道。
崔珏不问何事,当即答道:“此人变成鬼后犯了阴律第三条,即扰乱阴间秩序,按律当……”
不等崔珏说完,突然发出这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小人本是甘凉省的一名高中毕业生,家中贫寒,食不果腹。父母含辛茹苦养育我十余年,家中还有弟妹,我高中结束后已弱冠(其实这里指阳间的成人,即18岁),本应替父母分忧,照顾弟妹,可彼时需要学历,父母欲我学成后归家,将一家人全部接出,更好的报答他们。因家徒四壁,我不名一钱,父母竭此生之力为我凑得盘缠、学费。我自此发誓要努力读书,日后考取更大的功名来报效他们,怎奈何误入歧途,偏偏这‘救命’的钱居然被骗去。我遥想父母对自己的期望,自感无颜面对他们,因而……”蒋致远说罢便放声大哭。
整个大殿突然沉寂了,除了这令人悲寥的哀嚎声外,竟没有一个鬼发出声响,都生怕打破这短暂的宁静。
蒋致远此时已经与萧虎教给他的做法、说辞完全背道而驰了,不过这个时机却是萧虎叫他拿捏的。他应该利用这个时机与转轮王进行辩论,着重突出自己的一片孝心,再加上萧虎了解过阴律后已经拜托过崔珏判官为他辩护,依计行事应该是问题不大,没想到居然出了这个岔子!
现在最头疼的应是转轮王了,如何定罪才是关键,自杀固然是大罪,可又另有隐情,转轮王遂召集手下的鬼儒生进行商讨,这些鬼儒生都是研究阴律的大鸿儒,以开创了九品中正制的生前是魏晋时期的大鸿儒陈群作为这些鬼儒生的领头。
经过一番讨论,陈群呈文道:“将其转世为一蜉蝣,朝生夕死,循环往复,体会千年六道轮回之苦。”
转轮王还要听取崔珏的意思,因为好比整个阴间是一个封建王朝,最大的阎罗王算是天子,其余9殿阎王算是封疆大吏,也就是相当于“藩官”,而崔珏是阎罗王手下的判官,官职比阎王只低一级,但是却是类似于“京官”。
崔珏同意这个判罚。
“请将我转世成为一只猫,此猫无父无母,亦不得生育繁衍,孤生独死,夭殇而亡,反复体会人间之悲凉。”蒋致远终于回忆起了另一句关键的话,便说道。
一个月前萧虎走马上任伊始,在黄泉路上巡了一天后,觉得口干舌燥,准备去买碗茶喝。此时已是子时,鬼卒鬼差也都各自归去休息了,轮到十三阴差值夜班。
茶铺里此时已打烊了,萧虎正渴得不行,突然来了一个披头散发的老乞丐,他浑身污秽地端着水准备给萧虎喝,可他全身恶臭不堪,还有几条蛆虫在身上爬。萧虎此时好歹是个鬼卒啊,芝麻绿豆的官也是官啊,怎么会要这种鬼的施舍呢?
可萧虎实在渴得不行了,这巷子里空无一人,上哪买茶去,关键是又看到此鬼虽然如此肮脏,可手里的碗却是白璧无瑕,尤其是碗里的水,透着手中的磷火,反显得晶莹剔透,与这个老者本身形成鲜明对比。尽管很渴,萧虎还是道完三声谢之后才受了水。老者手上也都是蛆虫,可这些蛆虫却不往萧虎身上爬。
萧虎喝了水后,感慨这阴间也不是那么的无情,他和老者谈起了自己抱灵石,造成黄泉路秩序混乱,又和判官讨价还价……最终却可以为阴间效力,真的要好好感恩戴德。
老者长啸一声,对萧虎的言论极为肯定,他对萧虎说:“八百多年前我在风波亭害死了岳飞,整个大宋生灵涂炭,死了许多人。最后我被判罚灵魂永远游离在岳飞墓前,不得离开半步,时时刻刻听到世人的诋毁和谩骂。可这阴间是个‘道德第一、阴律第二’的地方,转轮王经商讨后同意判罚我永世乞讨且浑身肮脏,每日仅得一碗水为生,永受蛆啮、饥饿、穿肠、挖心之苦,也总好过听见谩骂了。”
“你是秦……秦……”萧虎一激动,连大恶人秦桧都差点给忘记了,心想这个鬼生前害死了民族英雄,让国家生灵涂炭,可今日却在自己遇到困难时主动施予援手,他究竟是不是恶人呢?什么是善?什么又是恶?
风雨无阻,春夏秋冬,木星已经绕了太阳三圈,三纪过去了。
此时萧虎因手脚勤快,不畏辛苦,已经是森罗殿的官房御史了。他是有罪之人,按理不应该升官,可原先的御史10年前转世投胎去了,他就刚好坐了这个位置。这个御史和古代的御史可不同,这里的御史无非就是整理大殿的杂物,将一应物品合理摆放,关键是将生死簿按照日期、籍贯、姓氏及时归档。
萧虎的父母此时均已到了耄耋之年,满头白发,这36年来萧虎不肯在望乡台见父母一面,也不肯托一个梦回去。自萧虎逝世后,他的父母就再也没有露出过一次笑容,每逢过年过节他父母都会烧信来,不过他也是几乎不看,放到自己的柴房里,有时就顺手当柴烧了。做了御史之后,有了一些俸禄,他甚至没再去过一次望乡台。
萧虎不知道的是,自他去世以后,他父母就好像自己的儿子还活着一样,他生前的卧室也总是干干净净,不落灰尘。父母在他的遗像前摆上果蔬、鱼肉,每顿饭都会摆上新的食物,但不会撤下之前摆放的食物,每次都等到食物放坏变质,甚至长果蝇、生蟑螂,弄得整个房子臭气熏天的时候,萧虎的姨姨舅舅才会来把这些“糟粕和垃圾”倒掉。
此刻正是2052年的清明节,这才是鬼的新年,自鬼门关一直到奈何桥全部变成开通游玩,甚至每个时辰都会来一片云,可以载着鬼直通天堂。除了有罪服刑的鬼外,由上而下所有的鬼在这一天都会吃饱穿暖,大家都是其乐融融的。每逢这一天,新来的鬼不得进入鬼门关,一律待在鬼门关外,待这天过后方可进入。
刚好是午饭过后,萧虎闲得无事,也爱游玩,所以带他新养的一只名叫“宁静”的猫随便走走。无巧不成话,不知怎么的萧虎七拐八拐地走到了望乡台上,眼前看到的让他惊呆了!
他的母亲独自在楼下晒太阳,不与其它任何同龄人交流,萧虎在这边偶尔能听到几句院子里的叔叔阿姨们在聊着天,原来都是在聊着自己的孩子。母亲望着天,闭着眼道:“菩萨保佑,我的儿子在那边不要受苦,不要受累。”他又看到了父亲正在家里睡午觉,嘴里不知道在叨咕什么,萧虎走进了一些,听到的是“儿子、儿子……”
萧虎看得呆了,即便是望乡台上看不到任何东西了,他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本来是心怀喜悦出来游玩的,现在脸上看到的却全是严肃。就这样一直到过了子时,有新来的鬼需要登台了,他才知道原来清明节已经过去了。
此时此刻,他下定了一个决心,一个赌上一切的决心。
又过了一段时日,七月流火,已经到了中元节。中元节时判官会将所有恶鬼一并放出,即便是极恶的鬼,一年之中也仅有这一天是自由的。许多人祭奠祖先,天堂的神仙也多是在这一天显灵,保佑人们风调雨顺。阎王这天也不办公,去享受包家后人以及其余人们的拜祝和供奉去了。
萧虎这天一大早就将一封提前写好的信从枕头底下拿出来,随后饱饱地吃上了一顿饭,买了两壶白酒,萧虎不管生前还是死后从未喝过白酒。
他回到了森罗殿,看管殿门书房的包左、包右已经和他很熟识了,并不提防着他,他带来了两壶关外白酒,三人痛饮了起来。
不一会儿,包左、包右二人居然醉倒了,原来这酒里下有蒙汗药!萧虎尽量少喝了,可还是喝了一些,脑袋突然昏昏沉沉的,他立刻去了茅房,将喝下去的药酒干呕了出来。即便是将药酒吐干净,一来萧虎酒量不行,二来药酒也不能完全吐出来,还是有一部分起了作用。
萧虎面对着二鬼各说了九声“对不起”后,就直奔管理生死簿的那个地方了。他强忍着睡意去寻找2016年7月4日关键的那本,可他两个时辰都没能找到。要是十年之内的还好说,毕竟是他亲自整理的,可2016年距现在太过久远,又不是自己整理的,心里完全没数,况且他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又翻了一些后,还是没能找到。
直到快天黑,萧虎还未能找到,因为他整理过生死簿,知道工作的艰苦,所以他一一有序查找,又依次有序放回。
直到太阳落山的一刹那,那是刚过酉时,萧虎终于找到了那本自己的生死簿,此时“宁静”突然来了,萧虎却反倒很开心,因为看到了它嘴里叼着的一件关键物品——判官笔。
生死簿只有用判官笔书写才有效,萧虎赶快修改了一些内容,然后即刻让“宁静”跑去投胎,并将信放在了阎罗王的桌上。
还未修改很多内容,就在此时,阎罗王突然回来了,萧虎倒是意料之中,仅仅吃惊而不觉得奇怪。
阎罗王已经全都明白了,他怒不可遏,大叫:“所有鬼听令,给我擒拿逆贼!”
萧虎抱着生死簿跳窗而逃,这条路是早备好的,可他跑不远,仅仅跑出了森罗殿,好在许多鬼此时并未归来,黄泉路上又挤满了鬼,给抓捕工作带来了很多不便。萧虎左冲右挤,可数万阴兵不多时就已将其逼到了忘川河旁,萧虎已经无路可退了。
崔珏和钟馗一马当先,准备将其就地处死,萧虎此时心跳已经到达极限,钟馗作为急先锋,拔出七星剑,又一次准备点向萧虎。忽然所有鬼大惊失色,萧虎抱着生死簿向着钟馗反冲过来,那口七星剑居然将生死簿和萧虎的胸口一齐穿过!
萧虎用着最后一口气,弹向了忘川河中,他喃喃自语了一句:“一定要……开心……乐观地……活下去。”而后就此被兵解,灰飞烟灭。
阎罗王看到了桌上的那封信,信上赫然写着十个大字:“今壹朝胡塗,愿永世為奴”。
在2016年9月17日,河海大学江宁校区的11舍内,一人在梦中突然大喊,而且持续时间很长。
“皮皮韬,皮皮韬……是不是鬼上床了?”李超喊着。
“皮坎子怪起床了,都中午12点了。”双双也在喊着。
炳麟一直摇着萧文韬,费了半天劲终于是给摇醒了。
“啊——这觉睡得真舒服。”萧文韬起床陶醉道。
李超、双双、炳麟同时出现在萧文韬的床上盯着他,看看他为什么突然大叫起来。
“你们怎么都上来了?”萧文韬很疑惑。
“你怕是做了恶梦哟,一直喊什么‘地狱’啊,‘笑面虎’啊之类的。”炳麟说。
“是啊。”萧文韬奇怪道:“这什么梦?反正也记不清了,啊——(哈欠)好饿,等等去吃早饭吧。”
“都午饭了,蛇皮怪。”双双猥琐地笑道。
萧文韬就像往常一样,和舍友们吃饭去了。
难道一切的一切,仅仅是萧文韬的一场梦境而已吗?欲知后事如何,请看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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