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假惺惺
“哟,师傅醒啦?”
温檀伸伸筋骨,溜达进药观,毫不在意似的冲沈澈笑眯了眼。
清漪长老正喂沈澈喝米粥,见温檀无事便放了心,昨夜的惊悚感也被他这露牙不见眼的傻笑赶到了爪哇国,取而代之的是心疼。
——挺清秀的一个孩子,却被身上的毒折磨的皮包骨头,虽看着精神,暗地里却已显出亏空。如今又损了精血,本就不长的寿元只怕也会打个折扣……
昨晚架着温檀回到内舍,凭是清漪长老年迈体衰,居然也没费多少力气。
“檀儿。”
沈澈一双桃花眼闪了一闪,差点连粥都忘了咽。
“出息。”
清漪长老笑骂一句,放下了瓷碗——他和温檀都怕沈澈为解药的事担忧,便绝口不提放血的经过,只说是前阁主曾留下可解百毒的丸药,机缘巧合,于昨夜救了他一命。
“能动了就回去罢,中午吃饭前别忘了换一次药。为师这把老骨头是折腾不动了,一宿没睡,可困死我老头子了。”
清漪长老打个呵欠,下了逐客令。
温檀很懂事地上前揽过沈澈,相扶持着出了药观大门。
“怎么不说话?还在担心为师?”
“切……打架都打不赢,还好意思自称是我师傅?”
“不是……其实本来我是打得过的,谁知道那莫仲……算了算了,他既丢了性命,不说他了。”
“那疯子活该。”
“檀儿?”
恍惚间,沈澈觉得身边的空气都冷了几度。
“你不知道你差点死在他手里?!”
“檀儿……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温檀自知失态,再说下去恐怕要暴露自己去过溪山的事,便攥紧了沈澈的衣袖,不再言语。
“檀儿,你……昨天去过溪山?”
进了内舍,沈澈再压不住心里的疑问,径直问道。
——昨天比武最后,沈澈似乎曾听到有什么东西打到了乌蛟剑的剑刃。而且他失去意识之后,怎么可能再去给莫仲致命的一剑呢?
“……”
“师傅说,莫仲死了。
“也是你吗?”
“那样的人,不应该吗?”
温檀再按不下心里的恼怒,既气莫仲那个疯子重伤沈澈,又气他昨夜舍命救的这个呆子言语里竟处处透露着要替莫仲分辩的意味。
——这是让鹤顶红把脑子给搞傻了吧?
“檀儿……”
“他可以使阴招,我为什么不行?你以为我温檀提心吊胆地去溪山,是为了见故人吗?”
“你不怕闲云派的人发现你吗?!”
“那你不怕莫仲哪天再埋伏你一次吗?!”
两人越说越气,异口同声说:“好心作了驴肝肺。”
一团杨絮毛毛不安分地溜进窗子,闻到屋里气氛紧张,忙又骨碌碌地逃了出去。
温檀气昏了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一字一顿道:“同情心泛滥。”
“说谁?!”
“谁认就是谁。”
见他面色不改,欠扁依旧,沈澈也心头火气:“好,你觉得我在替莫仲惋惜?温檀,难道你想活的像景洪嘴里的那个祸害?”
“老子是什么货色老子清楚,还用不着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弟子跟我假惺惺。”
沈澈气红了眼睛——这家伙,不知好歹。他还不是为了烈苍耳才跟莫仲纠缠不清?现在,他反而觉得自己是装模作样?
“温檀!”
沈澈苍白的嘴唇随愤怒而颤抖,五指紧紧地蜷成了一团。
忽然,温檀记起沈澈与莫仲争端的来由,整个人骤然理亏,不知该怎么找个台阶下才好,只能发挥自己脸皮厚的特长,硬着头皮凑上前去:
“那个,澈哥哥,该换药了吧?”
沈澈看完他比翻书还快的变脸绝活,心里很是无语,同时奇怪自己怎么就开始觉得这顿打挨得值……
一时间,沈澈脸上的愠怒尚未完全抹去,一浮笑意已然绽开了大半,活像加了辣椒的牛奶、掉进蜂蜜的大蒜,迥然不同的风味在同一位置猛烈碰撞。
“用不着你。”
沈澈思量着,还是觉得不能太惯着他,于是重新板起脸,抽回了裹得严严实实的右臂。
“檀儿知道错了,还望沈相公原谅则个。”
见沈澈不肯让他下这个台阶,温檀打量四下无人,索性腆着脸挂到了沈澈脖子上,奶声奶气地告饶。
沈澈被他肉麻的不行,脸皮撑不住,漾起了笑纹。
“你还说我假惺惺的吗?”
“檀儿还小,不知天高地厚,以后再不敢了。”
沈澈被那双杏眼撩拨的全身酥软,轻轻低头抵上温檀的前额,任那人摩挲自己的脖颈。
“沈澈,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被温暖浸泡的清甜的空气里,温檀问出自己一直疑惑的事情——沈澈那没有理由的好,总是让他心里不踏实。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沈澈用左臂环过温檀的腰身,下巴磕在他的肩头,缓缓耳语。
温檀飞红了脸,咬紧嘴唇,尽情呼吸着沈澈身上独有的幽香。
“换药吧?”
腻的差不多了,温檀想起还有正事没干,便把沈澈推坐到床边,认认真真地替他解起包扎的布条。
——伤的这么重……
昨晚一心注意着鹤顶红的厉害,竟不曾察觉沈澈的外伤也如此骇人:右臂血肉翻起,深深的一道拦在皮肤;肋下被裂骨刺捅伤的地方险得伤及内脏,破口处满是褐色血痂、森森白骨,周围青紫一片,已然肿起了两指那么高。
温檀一声不吭地替沈澈捣药、敷药,又换上了新的布条,细细包好。
“躺一会儿吧,我去给你煎药。”
“你什么时候跟大婶学煎药了?”
沈澈听得迷糊,心知温檀对这种看着砂咕嘟咕嘟的事没有半点兴趣,疑惑他今天怎么主动要去厨房帮忙。
“我去给你下点药,好让你少说点话、少烦我,行不行?”
“……”
就知道这家伙不会老实交代……
新换过药的伤处疼得厉害,打断了沈澈的思路。无奈,他只好斜靠在枕上,默默忍着火苗般跳跃的刺痛。
“长老,这药吃几天最好?”
药观里,温檀重新割开左腕的伤口,注视着暗红的血液一点一点滴进熬好的汤药里。
“三天就够了,孩子,你也要多注意着身子。”
“长老不用担心我,温檀可抗造的很呐。”
清漪长老对着这张清俊的小脸,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孩子,我老头子不是在跟你开玩笑,现在湿气重……”
“好了好了,长老,我都记下了,您歇歇舌头,我送药去了哈。”
“诶,你把你的药吃了再走。”
清漪长老一把揪住温檀的领子,像抓小鸡似的把他拎过去,灌了满满一大碗“沸寒散”。
“……长老,下次能不能弄点蜜饯果子吃吃?”
“毛病。”
长老鄙夷地瞅着龇牙咧嘴的温檀,寻思着这药哪有这么难吃,自己明明都替他们尝过,不就是苦了点、辣了点吗,这么夸张……
挨了骂,温檀一溜烟回到内舍:“沈澈,吃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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