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骑单车

若说那时候最迷恋的事，当属学骑单车。那是一种整个身心的沉迷，甚至到了茶饭不思，夜里梦回的境地。

首先，单车难得。反正我家是没有的，或者说没有可以让我这种菜鸟拿来练手的。新车肯定不让练，最好是旧车甚至是破却能骑的那种。我曾经将当时家境比我好的大叔叔家的九成新车练得伤痕累累，还惹得他好一通抱怨。但其实他家的一儿一女，就是我同龄的堂弟堂妹，也跟我一样陷入到学车练车的痴迷中。

我们学车一般是从踩三角架开始。因为能拿来练的多是26、28带横杠的男式车，我们个头不够，也就只能踩踩三角架。等三角架踩熟练了，是多渴望拿到一辆斜杠女式车啊。在我知道可以骑大叔叔家那台九成新女式车的前晚，我几乎没睡着觉，一直在脑海里预操练：如何踮脚、扬腿，跨越，落座，踩踏板……

等到真正上手，才发现落座骑车跟踩三角架还不是一回事，尽管脑子里过了无数遍电影，要拿住跨下这辆车骑稳了走直了远不容易。这就更有意思了，一边脑子里琢磨原因，一边就不管不顾地实践上路。摔了多少跤，流了多少血根本不是问题，心思全在抠动作要领上。跟所有需要人机协同的技能一样，学单车就是一个先掌握基本规则，反复操练运用规则，最后抛开规则，人车合一随心所欲，才算是学会了骑车。

那时候，真没有比学骑车更刺激更带感的事儿了。因此，我们才会那么全情投入，甚至有几次，后来回想起来，差点把小命给搭上。

有一次，我那位胆子最大的堂妹居然从一个倾斜近70度、宽度仅三四十公分，用来推单车的水泥坡道上冲下去。我不记得她有哭过，却只记起这样的画面：车被腾空摔落在一边，她一脸汗一脸泥地坐在地上，捧着那条旧伤叠新伤苦瓜一样的腿，一个劲儿想吹走落在模糊一片的血肉里的灰尘。怕家长发现我们摔了车，我们甚至都想隐瞒这次事故，直到腿伤太严重影响走路，才不得以将实情公开，自然是一通训骂。这次落在堂妹膝盖上的疤多年后还像条毛毛虫。

我的那次就更惊险。没有专门练车的路，我们都是在厂区（氮肥厂）里横冲直撞。那会儿管得也不是很严，我不知怎么就骑进了生产区。那次应该是骑着骑着突然找到了感觉，骑顺了心里刚一美，没留意竟将车径直骑到氨水池旁，猛一刹车，差点倒栽葱连车带人整个摔进去。后来，据说从那个氨水池捞出来一具尸体，是个疯子不知怎么掉进去的。当时，我就想，如果掉进去的是我，估计捞出来的就是我了。

就这么着，我们学会了，那台女式车也基本报废了。这之后，我以同样的热情学会了乒乓球、扔沙包（我们是用算盘珠子串替代沙包）、跳皮筋、跳房子、攻城。一直庆幸，在当年课堂填鸭式学习之外，我习得了另一种学习方式。它是自发的，带着全副热忱的，活学活用的，寓教于乐的，讲究集体协作与个人能力平衡的，有目标却不带功利色彩的。

不夸张地说，藉由这种学习，我获得了儿童时期心理上的健全发育与成长。这就使得自己在成年后遭遇不如意的困境时，负面的情绪和心理从来没能攻占主要阵地，积极乐观向上一直夯实了生命的基调和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