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秧
又到七月了，该插秧了。
我的家乡在长江中下游，水稻一年两熟。现在七月份，第二季水稻快要开始收割了，也是俗称的“双抢”来了，既要抢收，又要抢种。一个月的时间，要收割、耕田、插秧，时间非常紧，晚了，赶不上季节，就会减产，甚至绝收，谁也不敢大意。
割稻子
耕田
我家劳动力少，父母两个孩子，哥哥参加工作早，帮不上多少忙，我那时还在上小学，也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农活，而家里有三四亩地，全靠父母起早贪黑地干，非常辛苦！偶尔，舅表姐或姑表姐同情父母没有女儿，会过来帮一天忙，我就会很高兴，一方面，母亲没有那么累，另一方面，伙食会很好，我也能少干活。
我们家世世代代都是泥腿子，所以身为教师的父亲，种起地来也是一板一眼，不输老庄稼把式。我却没这种天赋，干农活时，常遭父亲责骂。有一次父亲耕田，叫我在旁边施肥，父亲示范给我看，只见他左手胳膊肘勾起装肥料的篮子，右手很自然地抓起肥料，悠扬地撒向空中，均匀地洒落田间，让我想起了村里的正顺大爷，他打鱼撒网时，也是这样子。到我做时，我有点紧张，将肥料捏的很紧，直接投向地里，地里有水，如同扔进一个驴屎蛋子，溅了父亲一身水花。父亲有点生气，跟我讲技巧，手要虚握，手腕自然往上扬，像我刚才那样撒，有些禾苗肥死了，有些又瘦死了。我连试了几次都撒不好，气得父亲大骂:“真是个苕！（读shao，红薯，这里指愚蠢）搞得跟个城里伢一样，这些都做不好。”我心里委屈，也不敢犟嘴。
有一次，割稻子，没割几颗，禾苗里窜出一条灰褐色水蛇来，一尺多长，卷曲着身体，吐着信子，显然也受到了惊吓，慌不择路，竟然朝我脚边游来，我尖叫一声，整个人弹了出去，慌乱中，镰刀也脱手了，差点伤到了附近的母亲，庆幸的是，父亲不在场。母亲没有怪我，哄着我继续干，我极怕蛇，战战兢兢地割着稻子，没多久，附近稻田里窜出了一只野兔，已经有人在喊追了，我一听，来劲了，挥舞着镰刀，大呼小叫地跟着人群追赶。野兔跑得快，单凭脚力，两条腿哪跑得过四条腿？大人们有的是经验，合力包抄，终于逮到它，野兔又肥又大，在场人人有份，晚上打牙祭，那香喷喷的兔肉，馋了我好长一段时间。
说来也奇怪，别的农活干不好，唯有插秧，我算一把好手，速度能跟得上大人，最起码比父亲快，在这一点上，他也承认。夏天太阳毒，我不喜欢戴帽子，手脚也不套袖筒，干完农活，跳河里洗澡时，也就屁股那里还有点白肉。水田里蚂蝗多，腿上一痒，就表示中招了，这玩意儿吸饱人血后，身子变大好几倍。要尽量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多干一点，不然天色一暗，蚊子多得要吃人，根本没发干活。我人小，时间一长，腰酸腿疼，不时看天，似乎那太阳永远也下不去，我没有耐心了，一会要喝水，一会要屙尿。母亲看我在磨洋工，只好跟我规定任务，并许诺晚上有好吃的，我才不情愿地下田干活，任务完成了，太阳也快下山了，那时觉得夕阳是如此的美好！
母亲永远是最早做事，最晚收工，忙完田里的活，还要赶回家做晚饭。我早早地到河里洗完澡，等着开饭，父亲和我把竹床抬到屋外，母亲将菜端上来，两三个小菜，有荤有素，父亲拿钱叫我去买啤酒，也允许我喝两口。那时没有冰箱，把啤酒放到井水里冰一冰再喝，凉凉的液体顺着喉管进入胃里，全身爽透，疲劳一扫而光。我和母亲吃完了，父亲还在小口地眯着酒，于是，不断地催他快点吃，电视要开始了，赶紧去占位子。
乘凉
那时，全村几百户人家只有三台电视，其中一台还是彩电，据说那家男主人做泥瓦匠做到了国外，电视是从外国带回的，非常稀罕！另有一家还要收费，一分钱一个人，我们自然不会去的。由于观众太多，只要不下雨，主人家就会把电视搬到屋外播放，否则，那么多人能把他家堂屋撑爆。大家很自觉，自带小板凳，偶尔忘带了，站着看几个小时，也不觉得累。尤其是放《射雕英雄传》、《陈真》等武侠剧时，全家那女老少齐出动，真的是十室九空！大家围坐在一起，聊着家长里短或讨论着昨天的剧情，小孩子们在边上嬉笑、打闹，等着电视开播。一听到那熟悉的旋律，全场立马鸦雀无声，全都忘情地投入到这场视听盛宴！有时，正放到精彩处，“嘣”的一声，屏幕一黑，停电了，大家“哎呀”一声，人群里传来咒骂声，很多人不甘心，还要再等半小时，看是否会来电，只因那时停电太平常了，那管电的人，被我们一遍又一遍地问候他父母，尽管他也无可奈何。而我们小孩子才不会坐以待毙，总得想尽办法看，有的人家有拖拉机，在我们的央求下，把车载电瓶卸下来搬到有电视的人家，接上就能看，随着电量的消耗，屏幕越看越小，直至完全看不见才罢休，又或者跑到邻村，能在人家窗户下侧对着屏幕，看几个小时。第二天再模仿剧中人物的一招一式，偷偷地练习，渴望像主人公一样飞檐走壁，成为一代大侠！想来我的武侠梦应该是从那时开始的。
那会儿对电视、电影的诱惑，完全没有抗拒力，一旦听说哪个村子今天要放电影，就会欢呼雀跃，奔走相告，一整天都是兴奋的，会早早地催促母亲做晚饭，草草吃完饭，约上同伴，跋涉几里路，看一场露天电影，至于什么剧情，不重要，有的看就行。电影场上卖瓜子、花生、甘蔗、菱角的小贩多，口袋里有几毛钱，就能吃个够。往往看完回来已是深夜了，有月光还好，没有月光或月光很暗时，一不小心踩一脚牛粪，或者掉进沟里、水塘，都是常有的事。
放映机
露天电影
夏天暴雨多，一场大雨下来，出门就能捡到鱼，我们这边水沟多，到处都是水，也到处能逮到鱼。拿着自制的捕鱼工具，出去转一圈，就收获颇丰，鲫鱼、昂次、黑鱼、泥鳅、鳝鱼，全是野生的，晚上煎、炒、爆、烧汤，整个全鱼宴，那滋味之鲜美，这辈子再也尝不到了。
逮的野生鱼
放点野山椒红烧，又香又辣，想来一盘吗？
如今，这一切已不复存在，它遥远得好像是上辈子的事，偏偏在脑海中又如此清晰，似乎刚刚才发生。有些人，已阴阳两隔；有些事，已随风飘散……
往事，已成追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