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 二

作者: 李上树 | 来源:发表于2020-09-20 23:13 被阅读0次

          上世纪九十年西方思想浪潮的冲击洗礼下,农民的思维方式和审美也变得更加多元化,街上流行起了花裙子。在这时代背景下,狗剩六岁进入了村办育红班(幼儿园)。自此与爸妈、虎妞接触的多了起来。

            狗剩第一次目睹父母吵架,是在一个漆黑的夜晚,狗剩被房间外面的吵嚷声惊醒。狗剩从炕上悄悄爬起来,没有惊动熟睡的虎妞。蹑手蹑脚的打开房门,顺着房门望去。只看到黑暗中两团挥动拳头互相厮打的人影,狗娃不知所措呆立原地。手里紧紧抓住睡觉的枕头,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狗剩被面前情形吓傻,像是被人用一只手扼住了喉咙,心里想发出哪怕一丝声响。打破这恐惧,一切都是徒劳。就这么呆呆的立着,无声哭泣。狗剩此刻觉得自己是一个假人,黑白电视里的机器人。没有一丝人类情感,也无法表达自己情感。

          狗剩妈看到呆呆的狗剩停下手里厮打的动作,冲过来蹲下扶住狗剩肩头,喊着狗剩,良久狗剩才稍稍缓过神来,随着狗剩妈来到熟睡的虎妞旁边躺下。接下来几天狗剩神情恍惚夜哭不止,狗剩妈怎么也哄不好,无奈下请来了神婆。神婆让狗剩背靠墙站好,让狗剩妈取了狗剩平常穿的衣裳,一只盛装小米的碗用红布蒙了。用手拿蒙着红布的碗虚空晃了几晃,嘴里念念有词:“五路诸神听命令,狗剩魂魄快归来”。念罢停止了手的晃动,用另一只手取过狗剩的衣裳,把蒙着红布的碗倒扣在狗剩的衣服上,嘴中嚷道:狗剩魂魄速归来速归来。”迅速的把手腕反过来,一只手托碗,另一只手扯掉上面衣服,如同魔术师扯掉盖在手上的布。神婆走到墙边,双手扯着狗剩那件衣服上领在狗剩身上扫了几扫,给衣服给狗剩披了。又念道:“狗剩老伙计来家吃饭吧”接连念了三次,又转身走向狗剩的妈,拿起放在一旁蒙着红布的米碗。揭开红布看了看碗里的米,对狗剩妈说:“孩他娘,你家孩子也是吓丢了魂。从米上看丢的不是太远,一会你领着狗剩跟我院子里转转再叫叫魂,不出三五天狗剩就没事了,能窜能跳……”不多时,神婆领着狗剩娘俩在院里转了几圈。回到房里,神婆对狗剩妈说:“记住孩子三天不能出门,这魂刚找回来还不稳固,切记三天不出门,怕再被什么给勾了去。那什么,天不早了我得走了。”狗剩妈对神婆说:“大婶子你先等等。”说完快步来到里屋找到赶集上店卖肉装钱的黑提兜,摸出几张油渍渍的零钱。神婆推辞说不要,狗剩妈硬是给神婆塞到裤子口袋里,神婆推了几推让了几让也就收下了,不再多说什么。狗剩妈千恩万谢的把神婆送到院门口。

            神婆走后的第三天狗剩精神变的好了起来。不知是神婆的术法起了作用还是狗剩想通了自己其实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活生生的人。第四日中午天气闷热异常,从东南方向突现大片乌云遮住了日头,天变的黑了起来。一阵风吹熄了燥热,豆大的雨点随着风砸在土地上,雨水顺着房脊屋沿爬过廊柱打湿露着的阳台水泥地,溅起水花。狗剩和虎妞因为下雨不能外出,孩子总是爱动不安分的。两个人各自拿着马扎坐在廊柱旁,光脚踩着溅落的雨水形成深浅的小坑。房檐的雨水经过廊柱上方突出的短水管形成一条笔直的线自由垂落。两个孩子伸出小手截留垂落的雨水,任凭随着风送来的雨滴拍在脸上、截留的雨水顺着扬起的手臂流到腋窝湿了衣袖。狗剩和虎妞哈哈大笑,狗剩妈听到雨声笑声也不再午休。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来到露台廊柱旁看到俩个孩子玩水弄湿了衣服,上前黑着脸一手拉起一个。马扎都没拿,狗剩和虎妞屁股上都被打了一巴掌。狗剩妈看到两个娃玩水湿透的衣裳,愤怒道:“我这一天天的,给你俩又做饭又洗衣裳的,还得帮你爸收拾猪下水,中午睡会觉看你俩祸祸的。一会衣服还得洗,一身衣裳你俩就穿不到天黑。”越说越气,又打了两个孩子屁股几下。狗剩和虎妞从没见过妈妈这么生气过,吓的哇哇哭起来。狗剩妈回到屋找出衣服,给两个孩子擦干净身体换好衣服。两个孩子这时还在哭泣,狗剩妈烦不可耐喊到:“闭嘴,再哭让马虎(音译    狼的意思)把你抓了去,马虎眼通红,专吃不听话的孩子。”两个孩子听到妈妈这样讲,脸上流着泪不敢哭的太大声,脑袋随着小声哭泣一梗一梗的。狗剩此刻就觉得马虎原来很可怕会吃掉不听话的小孩。以后再有下雨的日子,狗剩和虎妞依旧会拿小马扎坐露台看雨,只是离廊柱远了。坐在露台里侧靠近房子墙壁的地方也不会光脚踩水,而是用手指细细抠着墙壁上硬砂子,顺着用麻绳打出的菱形图案线条,从一个角画到另一个角,再也没人去接廊柱垂落的雨水。生怕因为自己不听妈妈的话,被马虎瞪着通红的眼睛抓走吃掉。

            狗剩家里养了一条皮毛发亮的大黑狗,其犬学名中华田园犬。是条母狗性格温顺,家里人一直任由大黑狗自由活动,狗剩和虎妞经常骑这条黑狗慢慢走过村头小路和树林。大黑狗也不恼怒,扬起尾巴走的很慢,生怕因为自己快跑颠掉背上的小孩子。

          大黑狗突然消失了几天,狗剩和虎妞围着村庄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以为大黑狗被打狗人打去下了汤锅。在大黑狗消失的日子里两个小孩像丢失了同伴一样,哭着求爸妈去找大黑狗。可是爸妈要赶集上店的,家里还有农活照应。哪有功夫去寻找,拒绝了两个孩子的央求,两个孩子哭闹的凶了,屁股依旧遭殃。也不敢哭闹了,也不敢提大黑狗的事。只是晚上两个孩子趴在炕头悄悄商议明天要去哪寻找云云。过不几日的一个早上,大黑狗顺着院门口阳沟(院里往外排水的一个小口)爬进了进来,汪汪的叫了两声。狗剩和虎妞听到狗叫声,兴奋的从炕上跳了起来,鞋子都顾不上穿跑到院里看看久违的老朋友,看到院里的大黑狗安然无恙,高兴的光脚跳了起来,大黑狗也一直围着两个小孩转。

          大黑狗回来后的一段日子,肚子变的鼓鼓的,狗剩妈说大黑狗消失的那段日子可能是外出找狗了。肚子圆了是怀了狗崽,要生小狗。两个孩子听到这个消息偷偷商议咱俩偷偷的给大黑弄点好吃的,于是两个孩子在吃火腿肠时候趁爸妈不注意偷偷掰下半截扔到大黑狗的食盆里,两个小孩一个行动一个望风。那年头火腿肠是奢侈品,要是知道拿来喂狗。真少不了一顿胖揍,幸好爸妈没有发现。

            大黑狗生下了一窝狗崽,有黑有黄。虎妞天性好动,想抓只小狗玩玩,大黑刚生产别看平日性格温顺。可是谁要动它的孩子,它可是真玩命。小黄狗拱在大黑狗怀里吃奶,虎妞突然上手一抓,把小黄狗抓的痛叫起来,松开了含着的奶头,大黑狗听到小黄狗凄惨的叫声,闪电般的伸过头来咬了虎妞抓小黄狗的那只手,虎妞吃痛扔掉小黄狗,后退着跑开了。边跑边哭,狗剩爸房间里正休息听到虎妞凄惨的哭声,冲了出来眼看虎妞手上有伤口正流血就明白事情的大概。抄起棍棒打在了大黑狗身上,大黑狗吃痛,低低的呻吟着。缩在一旁,死死圈住自己狗崽,怕狗剩爸拿狗崽出气。狗剩妈听到虎妞哭声放下手中的擀面杖也跑了出来,拉起虎妞来到水盆边,打开水缸盖拿水舀子弄了半盆水,拿起洗衣服的水胰子(一种用火碱、棉花种油提炼的肥皂,味道发臭。洗完晴天晒衣服味道差着,要是洗完阴干味道刺鼻难闻)一把拉过虎妞受伤的手,边洗边擦水胰子。一边还指使狗剩不停地拿水舀子舀水做流水状冲到虎妞手上。狗剩妈怒极骂道:“你个死妮子没事你抱什么小狗,大黑狗咬你活该,你不知道刚下狗的母狗不能招惹。”虎妞哪里知道去,就觉得大黑狗平日温顺,如同朋友,虎妞见大黑狗生产了,小黄狗又长的喜人。就想抱抱小狗跟小狗玩。虎妞一边辩解着一边哭。狗剩妈被虎妞哭的心烦意乱,忙道:“还哭你看看院门口有马虎么,俩眼通红通红的。”虎妞听到这话吓的不敢哭了,又嚷着手疼。

            大黑狗的一窝狗崽慢慢的出满月,一天比一天健壮。可是这一窝狗崽一起养着也不现实,农村习惯一般都是有狗生产后,邻居或者亲友家里缺狗的会上门讨要。各家各户只养一只看家护院的狗没有多余。眼瞅这一窝狗崽一天天的数量变少,虎妞和狗剩慌了生怕谁家再把小黄狗要走,就求爸妈不要把小黄狗送人。磨的久了,爸妈也就答应了。于是家里又多了一只小黄狗,时间过去了一年,慢慢小黄狗跟虎妞和狗剩也熟络起来。虎妞狗剩大黑狗小黄狗经常呼啸着跑过村庄地头。

            不幸还是发生在小黄狗身上,狗剩爸家里有一台三马力三轮车。车头没有反光镜,倒车打算要把挂在“解放”(杀猪时挂白条整猪的架子,类似单杠,分解时用两把勾子分别勾住白条整猪的两条后腿,从猪屁股下刀均分成两半,分好后的带骨猪肉叫半扇猪,继续分割后也把分割好的肉挂在这里)上的半扇猪肉抬到小三轮上。随着三轮车的倒行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待狗剩爸下车来看,小黄狗嘴里有着血沫。倒在车轮下,狗剩爸看到小黄狗的尸体说:都养一年多了,可以吃了。扔了可惜了,下汤锅吧。全然不顾边上悲哭的虎妞、狗剩苦苦央求把小黄狗埋到树底下,不要吃。顺手捡起小黄狗挂到“解放”上剥皮剔骨。狗剩妈架起柴灶备好葱姜之类。虎妞和狗剩眼睁睁看着自己朋友“小黄狗”被下了汤锅。

            狗剩家晚饭是狗肉,虎妞和狗剩一口晚饭都没吃。

            后来因为这件事,狗剩给自己定了两条奇怪的规矩。

              一    自己养的不吃(有感情)

              二    自已杀的处理的不吃(杀生已经是罪过了)

    写在后面:关于被猫犬类动物抓伤咬伤,应急处理方式用肥皂流水冲洗半小时,去医院打狂犬疫苗,严重的要注射免疫球蛋白和破伤风。

            不要问我虎妞为什么只是简单冲洗,毕竟那个年代火腿肠都算奢侈品,更不要说狂犬疫苗。

                                            树上

                                      2020年9月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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