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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学习第152篇《曹风 鳲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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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阅读】
鳲鸠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仪一兮。其仪一兮,心如结兮。
鳲鸠在桑,其子在梅。淑人君子,其带伊丝。其带伊丝,其弁伊骐。
鳲鸠在桑,其子在棘。淑人君子,其仪不忒。其仪不忒,正是四国。
鳲鸠在桑,其子在榛。淑人君子,正是国人,正是国人。胡不万年?
【译文参考】
布谷鸟在桑林筑巢,小鸟七个细心哺食。品性善良的好君子,仪容端庄始终如一。仪容端庄始终如一,内心操守坚如磐石。
布谷鸟在桑林筑巢,小鸟嬉戏梅树枝间。品性善良的好君子,他的腰带白丝镶边。他的腰带白丝镶边,玉饰皮帽花色新鲜。
布谷鸟在桑林筑巢,小鸟嬉戏酸枣树上。品性善良的好君子,仪容端庄从不走样。仪容端庄从不走样,各国有了模范形象。
布谷鸟在桑林筑巢,小鸟翻飞栖息丛莽。品性善良的好君子,百姓敬仰作为榜样。百姓敬仰作为榜样,怎不祝他万寿无疆。
【字词注释】
(1)鳲鸠:布谷鸟。拼音shī jiū,亦作尸鸠。一种常见的鸟,上体灰褐色,下体白色而具暗色横斑,其显著特点是双音节叫声,并把卵产于别的鸟巢中为它孵化。
(2)淑人:善人。
(3)仪:容颜仪态。
(4)心如结:比喻用心专一。朱熹《诗集传》:“如物之固结而不散也。”
(5)伊:是。
(6)弁(biàn):皮帽。
(7)骐(qí):青黑色的马。一说古代皮帽上的玉制饰品。
(8)棘:酸枣树。
(9)忒(tè):差错。
(10)正:闻一多《风诗类钞》:“正,法也,则也。正是四国,为此四国之法则。”
(11)榛(zhēn):丛生的树,树丛。
(12)胡:何。朱熹《诗集传》:“胡不万年,愿其寿考之辞也。”
【诗歌赏析】
此诗的主旨,历来主要有两种相反意见。《毛诗序》云:“《鳲鸠》,刺不一也。在位无君子,用心之不一也。”朱熹《诗集传》则云:“诗人美君子之用心平均专一。”方玉润《诗经原始》对于上二说基本同意朱熹说,而亦不废《诗序》说之一端,取调和态势。方氏云:“诗中纯美无刺意”,“诗词宽博纯厚,有至德感人气象。外虽表其仪容,内实美其心德”,“回环讽咏,非开国贤君未足当此。”又云:“后人因曹君失德而追怀其先公之德之纯以刺之。”第四章眉评亦云:“全诗皆美,唯末句含讽刺意。”
忽而“美”,忽而“刺”,自相矛盾,很难自圆其说。此诗从字面传达的信息来看,确实是颂扬“淑人君子”而无刺意。但文学作品由于欣赏理解角度不同,若说此诗反面文章正面做,也可备一说。
全诗四章,都以鳲鸠及其子起兴,实际包含两层意思。一是鳲鸠即布谷鸟,该鸟仁慈,“布谷处处催春耕”,裨益人间。又喂养众多小鸟,无偏无私,平均如一。《诗集传》谓:“(布谷鸟)饲子朝从上下,暮从下上。”就是这个意思。所以《左传·昭公十七年》载:“鳲鸠氏,司空也。”杜预注:“鳲鸠平均,故为司空,平水土。”
二是“鳲鸠在桑”,始终如一,操守不变,正以兴下文“淑人君子”“其仪一兮”、“其仪不忒”的美德,与那些小鸟忽而在梅树,忽而在酸枣树,忽而在各种树上的游移不定形成鲜明对照。小鸟尚未成熟,故行动尚无一定之规。因此,各章的起兴既切题旨又含义深长。
各章起兴之后,即转入对“淑人君子”的颂扬。首章就仪表而言,“如一”谓始终如一地威仪棣棣,包括庄重、整饬等,而不是指老是同一单调服饰。关于这一点,《诗集传》引“陈氏曰”解说得很好:“君子动容貌斯远暴慢,正颜色斯近信,出辞气斯远鄙倍。其见于威仪动作之间者,有常度矣。”仪表从表面看仅是人的外包装,其实质则是人的心灵世界的外露,由表及里,首章也赞美了“淑人君子”充实坚贞稳如磐石的内心世界。
次章举“仪”之一端,丝带、缀满五彩珠玉的皮帽,将“仪”之美具体化、形象化,让人举一反三,想像出“淑人君子”的华贵风采。
如果说一、二章是颂“仪”之体,则三、四章是颂“仪”之用,即内修外美的“淑人君子”对于安邦治国佑民睦邻的重要作用。三章的“其仪不忒”句起到承上启下的转折作用,文情可谓细密。
四章的末句“胡不万年”,则将整篇的颂扬推至巅峰,意谓:这样贤明的君王,怎不祝他万寿无疆?对于一个暴君昏主,人们是不会如此祝釐的。因此《诗集传》谓此句为“愿其寿考之词也”,其实不错,反观方玉润谓此句“含讽刺意”,似乎有点牵强。
【《鳲鸠》的反思探讨】
新近出土的战国竹简《孔子诗论》说:“《鸤鸠》吾信之。”“《鸤鸠》曰:‘其仪一兮,心如结也’,吾信之。”评论虽然简单,但也可以看出一点端倪。在孔子看来,《鸤鸠》一诗应是赞美一位现实人物的伟大道德品格的,所以他说“吾信之”。若此诗所歌颂的是一种虚无缥缈的理想人格,那孔子怎么会说“吾信之”呢?
后世对这首诗的解释多偏重“其仪一兮,心如结兮”这一句。而解释的方向有两个:一是强调作为领导者要有“平均如一”的品质,亦即强调领导者的公平性。但也有学者如清朝的李光地指出,这种“均平”并不是整齐划一,一例对待的。那样就会不分贤愚,反而是不公平的。
诗中讲鸤鸠在桑,而其雏鸟有飞到梅树上的,有飞到棘树上的,有飞到榛树上的。梅树是佳木,棘树是恶木,榛树处在二者之间。这就好比人有三品,贤者则峨冠博带,服卿大夫之服。恶人则用刑法严惩,不肯差忒,以正四国。中等之人可以为善,可以为恶,善则以为仪法,正是国人。这样一套制度准则,怎能不更历万年呢?(《榕村语录》卷十三)
对《鸤鸠》“其仪一兮,心如结兮”的另一个解释方向是“专一”。荀子强调,为学之道在于用心专一,用心不专一不能成就学问。他说:蚯蚓并没有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但却能上食埃土,下饮黄泉,这是因为它用心专一的缘故。螃蟹有八腿二螯,却自己不会造穴,而寄身于蛇蟺之穴中,这是因为它用心浮躁的缘故。所以“无冥冥之志者,无昭昭之明;无惛惛之事者,无赫赫之功。行衢道者不至,事两君者不容。目不能两视而明,耳不能两听而聪。螣蛇无足而飞,梧鼠五技而穷。诗曰:‘尸鸠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仪一兮。其仪一兮,心如结兮。’故君子结于一也”(《荀子》)。
《韩诗外传》则强调治气养心,须遵循礼法,拜一个好的老师,按照他教给的治气养心的秘诀,专心致志地修炼,便可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他说:“凡治气养心之术,莫径由礼,莫优得师,莫慎一好,好一则博,博则精,精则神,神则化,是以君子务结心乎一也。《诗》曰:‘淑人君子,其仪一兮。其仪一兮,心如结兮。”其实,这个道理也适用于治学。
【《诗经》学习的背景知识】
在我国传统文化中,桑树也一直具有生命旺盛和宗族稳固的意义。我国采桑业起源较早,采桑时节,桑林既是进行社祭的圣地,又是男女求偶的场所,“燕之有祖,当齐之社稷、宋之有桑林、楚之有云梦也。此男女之所属而观也”。
《诗经·鄘风·桑中》:“爰采唐矣,沬之乡矣。云谁之思?美孟姜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青年男女在桑林之社自由交往、自愿交合,“于是时也,奔者不禁”。
这种“奔者不禁”并不是反映当时人们的道德败坏,恰恰是人们借助桑林之社桑叶累累、桑葚串串的象征义,以求得人丁兴旺、子嗣众多的结果。至于“伊尹生于空桑”的传说,同样是以桑为母、桑林具有生命旺盛意义的反映。
桑树的象征意义在《诗经》中还有体现,其主题依然是生命和宗族的生生不息。《诗经·曹风·鸤鸠》:“鸤鸠在桑,其子七兮……鸤鸠在桑,其子在梅。……鸤鸠在桑,其子在棘……鸤鸠在桑,其子在榛……”有学者认为:“‘鸤鸠在桑,其子七兮’,是说鸤鸠之子的‘众多’;而‘鸤鸠在桑’其子‘在梅’‘在棘’‘在榛’,则是说鸤鸠之子的‘有序’。前者象征‘君子’的‘人丁兴旺’,后者则象征‘君子’的‘治家有礼’。而所有这些,都在一个‘桑’字的身上。
因此,‘桑’的象征意义便具有了‘生命’和‘血缘’这样两重内涵:‘桑’是生命的象征,是生命根源的象征。从这样的角度看,诗中的‘桑’又具有了‘宗’的象征意义。‘鸤鸠在桑’必然带来生命的兴旺,必然带来宗盛而族茂的结果。”
参考资料:
《诗经讲演录:灵魂的诗与诗的灵魂》,姜广辉;邱梦艳,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6年5月
《民俗之雅:汉画像中的民俗研究》,朱存明 等,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9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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