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村的小林

隔壁村有个姓林的男孩，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吧，其实是真的有点害怕他的。他的年龄应该跟我差不多又或者比我大个一两岁，他的面容明显跟我们普通的孩子不太一样，看上去呆呆的，说话有点大舌头，我总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而且他人非常消瘦，黑黢黢的，能看见的皮肤都是那种粗糙干燥的状态，甚至有点微微皲裂，你要是一直看着他的话，他的头总是会微微向右偏眼睛往上吊着这么盯着你，表面上给人一种畏畏缩缩的感觉，但我却总觉得他有点可怕。

最开始是跟着我侄子一起放学回家的时候碰到他的，当时我差不多七岁左右吧，我侄子比我小一岁，特别调皮，就逗了他几句，我不敢靠近就拉着我侄子赶紧走了。后来我问我侄子是不是认识他，我侄子说根本就没人理他，更别说跟他一块儿玩儿了，再说他本来人也傻，别人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就更没人瞧得起他了。当时我根本一点儿也不信，人再傻也不至于傻到别人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地步吧。不过这也不干我啥事，我反正是不可能跟这号人物有任何的瓜葛的。

直到后来，有一次，我一个人在家附近的一条小沟边上散步，那时候刚好错过我想看的动画片，心里一肚子火气没处撒，于是边走边踢踢沟边挡住我的野草，专注于发泄我的怒气，也没看前面。等我感觉到前方有人抬起头的时候，小林已经距离我不到5米了，小沟不宽，他在沟那边，我在沟这边，我不喜欢这个人，下意识地想避开，但是好像这么扭头就走又太晚了，心想：反正是个傻子，我为什么要怕他。于是硬着头皮一面盯着他，一面继续往前走，他也歪着脑袋吊着眼睛盯着我，从他那双小小的眼睛里我读不出一丝他的意图，我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心里有点虚，短短的几秒钟对我来说也太过漫长，但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终于，等他走到我身后时，我正要长出一口气，忽听得背后好像有什么声音，扭头一看发现他正朝着我背后的方向吐口水，虽然口水没吐到我身上，但已经足够让我觉得恶心了，但另一方面也觉得细思恐极：难道是那天跟我一起的侄子惹到他了，他看到我自己一个人所以伺机报复？也许他根本就不是个傻子，不然怎么会这么记仇？我不敢直视看那双让人不舒服的眼睛，我知道要真打起来的话，他毕竟是男孩子，我肯定打不过他，但是仍然用愤怒的警告来掩饰我的心虚：你干什么？我家就在这附近，信不信我叫人打你了？我家还有一条这么大的狼狗，很凶的，你再不走，我马上就回去放狗咬你了。好在他听到之后就灰溜溜地跑了，从那之后我对他的感觉又多了一丝害怕和厌恶，幸好后来在我们村很少见到他。

再之后上了初中的时候，听说他也上了我们学校，但是上的是小学，具体哪个年级就不知道了。有一次，我们课间的时候，他突然出现在我们班门口，引起女生们一阵惊呼，我偷偷看了一眼，皮肤比以前稍微干净点了，也穿了校服，甚至还歪歪地系着一根脏脏的红领巾，但还是那种痴痴呆呆的神情，他站在门口往我们班级张望着什么，没多一会儿就被班上的男生赶走了。我好奇地问了班上的同学，初三的男生欺负他，让他去摸初三女生的胸部，不然就揍他，他竟然真的伸手往其中一个女生身上凑，结果当然是还没碰到就被那个女生一脚踹到在地，班上的同学猜测是不是也是其他男生的恶作剧让他到我们班来这样的。当时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怜的，被人欺负成这样，被踹倒在地时他有没有哭呢？但转念一想：既然他不是真的傻，那他是不是对那些让他这么做的人也心存怨念和憎恶呢？那为什么又不敢反抗呢？还有他的父母难道不知道吗？当然，作为一个快乐的初中生，这些与我的生活不甚相关的想法很快就被抛诸脑后了，而我对他的恶劣印象也由于同情而稍稍有所改善。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再在学校里见到过他。直到后来又有一次，我正悠哉悠哉地骑着自行车准备到我外婆家玩，途中经过隔壁村的时候，我就看到他在大马路的另一边定定地站着，我有点好奇，就一边骑着车一边一直偏着头瞄他在那儿站着干什么，大概瞄了五六秒吧，他突然嘴里哇啦哇啦说着什么，我听不懂，但是看着他还是那样偏着头吊着眼睛看着我，而且手还指着正骑着自行车的我，我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的意思，然后见他居然往马路这边跑过来了，我当时就慌了：不是吧，我也没怎么招惹过他啊？然后我两只脚跟装了马达一样疯狂地蹬自行车的脚踏板，期间我还猛地回头瞥了一眼，居然真的在后面追着我撵，我更使劲的蹬了，脑子里止不住地想着：这人该不会已经疯了吧？要是真被他撵上了我该怎么办？神经病好像打了人也不犯法的。想着想着我眼泪都快飙出来了，好在他追了大概五六十米之后就放弃了，我惊魂未定地继续蹬了好远才敢停下来用袖子擦擦刚才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这件事真的给我造成了些许心理阴影，以至于我当天真的非常认真地考虑回去的时候要不要把外婆家的大黑狗虎子带上壮壮胆，因为我怕再遇上他。因为这件事，我很长一段时间在经过那段路之前就隔着老远看看马路对面有没有人，然后再飞快地骑过那段路。幸好后来再也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再后来，我放学回家的路上无意中见到他跟他母亲在一起的场景，他母亲在前面骑着三轮车，他在后面帮着推，他的母亲也有着跟他相似的面容，他们脸上竟然都流露着那种平静和美好，好像之前我看到的都不是他，在那一刻好像他们又跟我们没有什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