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

  记忆里，很长很长一段时间，脑海里是一片空白，不知道眼前的人为何失声痛哭，不知道他们为何用一种悲伤的眼神看我，也不知道面前的纸为何烧的这样的热烈。

 我在我的世界里，眼睛睁的大大的，想说想问，但还是没有说出口，我固执的握住那双冰冷的手，没理由的感到安全和温暖。对的，只要她醒来，一切都会好的，那就等吧，等她醒来，等她睁开眼睛，一切都还是一切。所以，只要我等，是吧？

 记忆里的天空很低很低，总感觉爬上那棵蝉叫的最响的树，就能触到到天边，记忆里的阳光太暖了，和地里烂漫的油菜花一样有香香的味道。

 小时候的农村，生活的极致的简单。一间一半泥土一半砖头的房子，一口锅，一张床，一口老井，一张没来得及刷漆或者说刷不起桌子，一只老猫，两个人，加在一起就是酸甜苦辣额日子。

 记忆里，我很不讨喜，穿不合身的衣服，老是写不好的数字4，还有怎麽也擦不完鼻涕。

 她是小脚，是真正的三寸金莲，穿那种像大饺子的鞋子，腿上绑条黑黑的带子，走起路来蹬蹬的。她年轻时一定是个美女，她是没有刘海的，一条很粗的花白的头发打个髻，用绳子一系，然后做饭打扫走路风风火火，也没掉过。记忆里她的身上是充满了青草香，土香，肥皂香，清晨，她会用这双带着复杂香味的手熟练的给我穿衣扎头洗脸，她唯一弄不干净的就是我的鼻涕，总是用很粗糙的纸一手按着我的头一手夹捏着我的鼻子，使劲擦，我的鼻子总会被弄得很疼。然后几分钟以后，又耷拉下来,日子就这样过着,一天一天.

  儿时的童年,零食少得可怜,最开心的事就是姑姑来了,她是一个高高大大的女人,喜欢用大大的手掌没轻重的拍着我的头,说这丫头怎么就不长个.然后院子里很快就会热闹起来，她的子孙算上我有十三个，十几个孩子很快就能闹成一个春天，她好几次用警告的眼神看我，我知道她是让我不碰姑姑篮子里的零食，我就眼巴巴的看着他们拿着篮子的零食，被掏空的是篮子和我空荡荡的心。天黑了，都走了，院子里不该来的热闹也走了，我赌气的不吃饭爬上床，她走过来，好笑的摸摸我的头，看这个可恶的老婆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下一刻她从怀中拿出一包东西，我欣喜地发现那是一包冰糖，一颗一颗俄舔着，那天的夜晚变得那样甜蜜的漫长。

 记忆里，那时的冬天别样的冷，那时是没有电热毯，暖水袋的，所以冬天的床很软，那是因为有加了干净的草，我特别喜欢，那草的味道，那种干干的草香，可是下雪时的夜晚还是会很冷很冷，于是她会用她的手握着我的双脚放在胸前，那扇用塑料袋糊着的窗户北风吹的呼啦啦的响，一直在想石榴树上哪两只麻雀有没有我暖和？我那时没有感觉，是在最近听一个老师讲她的故事时，听到她冬天的童年也被一个人用一双手握着湿凉的脚温暖时，眼泪就那样不知觉的流了下来......

 农村人，地里没活了，吃饱了，没事干，喜欢几个几个的站在一起逗人。我没有姐姐好看也没有弟弟好看，于是他们就说我不是亲生的，是在地里锄地是一锄头刨来的，要不然这么会这么丑，怎么没和父母住一起，我不哭不闹也不承认也不反驳，就那样憋着，因为我以为他们说的是真的......

 终于回到了家里，记忆里那时的大门是她用棉花干做的，每棵棉花干都被她用刀子弄得光光的，棵棵都是一样的整齐，用绳子缠住。于是我们的小院有了大门，我看奥这个所谓的门，莫名的生气，一推门，她就坐在门前做手套，我一直说是暖袖，就想给衣服加长的袖子，她眯着眼睛并不看我，问我冷不冷，说手套马上就做好了，我看她用的是破布破棉花破线，但是她那样的认真，眼睛半眯着，把线放到嘴里湿润，她的嘴角上还有几根灰色的线头，她身旁那只老猫也眯着眼睛看我，还喵了一声，很难听，眼皮还眨眨的。我走了上去，做了我今生都后悔的事，我一脚踢飞了她用高粱杆编的篮子，我看着篮子在地上打着转，最后停下来，那只本来很懒的老猫，一下子就窜到树上，还晃着那根很粗的尾巴，我大哭了，那种很委屈的哭，我跑到那个篮子面前，一脚又踢很远很远.....

 记忆里，她颤颤的走到那个篮子面前，那双小脚好像很难承载她的重量，她慢慢的弯下腰，一丝白发，有点乱，无力的贴在脸上，半蹲着捡那只篮子，衣服的袖子是两种颜色，上面的显然世界上却，可好是短了一截，一伸手，一双胳膊就露了出来，在阳光下真的感觉很细很细，手上的筋一直延伸到胳膊，鼓得很高，像一条死了很久的蚯蚓，干扁着.......

 后来的后来，她还是走了，她走时我不在她的身边，那次她病了很久，在她走之前，家里就准备了棺材，就放在院子里。我是真的害怕那口棺材，怕有天它会要了我最爱的人，所以每次回家我都要看看那口棺材，我是那么的喜欢，它静静的在院子里，没有人知道，我提心吊胆的爱了那口棺材几个月.....

 我是在门口听到里面有哭声的，就迟迟的不愿进去，我是在院子里看不到那口棺材时才失去了所用的勇气，也终于在那一刻知道，她最后的结局不是在我所谓长大后给她幸福里笑着离开，而是在一方小小的不透气的棺木中和大地相拥。后来，我是被一个亲戚领回家额可我一点都不记得，我只知道，姑姑告诉我不要哭，眼泪丢进棺材是不吉利的，我真的很认真的听话了，我只是想要等她醒来的，我偷偷的看过她的，那是的她丑的很，嘴巴半张着，牙齿还露出来了。

我是在收拾她的东西时才哭出声来的，在她的枕头下面，我找到了两件宝贝，一带冰糖一副手套。冰糖已经化了，像颗颗很浓的眼泪，暖袖是新的，很新。

 我们当初迫不及待的想给某人一方晴空，等到终于学会了怎样去爱去给，我们最想要保护的人却只出现在梦里。我真的还记得那是的承诺说的那样真诚和热烈：“奶奶，等我长大了，给你幸福”........

 我还是失去了这个真的很爱很爱我的人了，可这是生活，我得学着坚强，学着爱人，学着感恩，因为有些人，一离开，就是一辈子那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