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我大学毕业了。
那时刚出校门身无分文的我们,突然被扔入了浩瀚的京城,面对未知的明天,在兴奋与期待的背后也轻隐着一𢇁恐惧和迷茫。
我们身处的那个年代正是传统与开放的交织期,不象现如今对什么都见怪不怪了。毕业后,我上班比较晚,暑假在山西老家多呆了一个月,一天,接到了北京同学的电话,说同学中的一对儿情侣同居了,而这一对都是我很要好的朋友,这则消息"轰"的一声炸开了我的边界,我从没想到"同居"这样一个带着陌生和暧昧色彩的词离我的现实如此接近。
不久后我也回京工作了,才知道几位同学都租住在木樨地那边的一个塔楼地下室,包括同居的那一对。还记得第一次去那里看他们时的情形,说是地下室,实际就是地下二层老楼房停放自行车的通道,被隔出了一间一间的"房子",大多都出租给刚入社会的大学生,没有窗户也没有任何通风设备,阴暗湿潮,还有各种的异味,最要命的就要上到地下一层才有一个不分男女的"厕所",为了保证能有厕所上,同学还给厕所的一个小格子门上了锁,这是我有生以来上的唯一一个带锁的公厕,用水也要到上面一层才有,生活之艰苦可想而知。
同学们为了抱团取暖,就在地下一层一个过道处装了煤气爟,大家可以一起做饭吃,好点的可以住"单独一间",有几位同学只能租住在一个"套"间中,里屋要出来上厕所也只能从外屋同学的床边走过,为了方便也只得用布帘子隔开,其实只是视觉上的隔断,其他一切照旧声声入耳,那个时候男人或女人的性别都不重要了,只是一群赤手挣人生的年轻人。当我看到这些场景时,忽然觉得其中情侣们的"同居"是如此自然而然,甚至可以说是很不错的选择,在家刚获悉同居消息时的震惊早已荡然无存,臆想的浪漫已然被现实的色彩染得透透的。
我当时借住在亲戚家西单的破旧平房中,就是那种门无法上锁、墙上破着大洞、冬天无法取暖、满是老鼠土鳖的旧平房,但好在有氧气、有阳光,还能听到胡同里的叫卖声和蓝天下的鸽哨声。比起同学们屈居的地下室,我已经很幸福了。那时的自己象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拼命地工作,最奢侈的期待就是偶尔的周末与同学的聚会了,特别是与同学们一起在地下室做一顿晚餐,其中一道大菜就是鸡蛋炒西红柿,象我这做饭的水准就堪称大厨了,大家围着几盘"美味"狼吞虎咽,天南地北地聊着,彼此道一道工作中的成长与困惑,有时还开个啤酒小酌一下,在密闭的空间里也回响着追梦人的欢声笑语,同学们竟也在不见天日的格子间里过出了活色生香的日子,而今回想那种快乐始终带着淡淡的悲壮,却沉淀在岁月的长河中幽泛着别样的美丽! 。
还记得一个周末下班后,我们又约好在一起改善生活,大家一起逛了对面的农贸市场,买了大白菜、羊肉片和啤酒,在地下室插着小功率的小电锅就开涮了,那一天与婷两个女生吃了三斤羊肉、半张烙饼,还喝了很多瓶啤酒,我们彼此隔着腾腾的热气,看到对方红扑扑的年轻的脸,女人啊,怎么可以这般美丽呢,想必那天一定喝得十分尽兴,两个女生的畅饮与暴食,让坐在旁边的她的男友只能看着我们轻轻摇头,但那看向他女友的眼神却尽是宠溺与怜惜,爱情啊,怎么可以这般甜蜜啊。
那一天,人生至珍的美好伴着羊肉的香味和女生的笑声飘散,再深暗的地下也关不住的美好,飘出了格子间、飘出了塔楼、飘散在北京城、飘至月亮与星辰......。以后的日子曾经品尝过很多种的涮羊肉,环境更优美、加工更考究,却再也没有了那日的味道。
后来,我们都曾多次搬迁,居住条件逐渐改善,成家、立业、结婚、生子......,晃晃悠悠的,已人近中年。
曾经窝居在地下室的情侣们,有的走着走着散了,也有两对携手人生,而今都过着盈实的日子,住着属于自己的房子,有着大多数人眼里的幸福。我们还常常聚会,人生以最平常的方式继续着,格子间里的日子终成我们记忆中泛黄的书页。
只是,每每驱车经过木樨地时,总会隐约想起红扑扑的年轻的女人脸庞,还有若有若无的男人的宠溺眼神,总会嗅到一丝淡淡的涮羊肉的香气......
------于2013.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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