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爷

“东西到手后，这些就都是你的了。”龙三儿倚在榻上，表情玩味地看着面前的山爷。而山爷面无表情地盯着远处的雪山，把一旁的龙三儿晾在了一边。山爷的面前，是一沓钞票，以及一杆猎枪。

远处的那座雪山上，藏着龙三儿想要的东西——白狐。白狐极其难得，更何况是这只毛色毫无瑕疵的白狐。龙三儿做梦都想得到它……但这只白狐只与守林老人——山爷亲热，其他人想要觅其踪迹难于登天。这是龙三儿第三次来找山爷了，他不想再空手而归了。临走前，他给山爷撂下一句狠话：“我给你一周的时间，再得不到它的话，你知道会发生什么。”

山爷冷哼一声，不予理会。他当然知道会发生什么，龙三第一次来找山爷时，山爷没理他这茬儿，结果一周后，出山林的路就被封了，次日早上，山爷守林屋门口多了一杆猎枪；龙三第二次来找山爷时，山爷厉声呵斥其离开，结果一周后，全林区人的粮仓都被毁了——除了山爷的粮仓还像迟暮的老人一般伫立在夕阳里，次日早上，山爷守林屋门口多了一杆猎枪；今日，龙三儿第三次来找山爷，依旧是给了山爷一周的时间，不用龙三儿说，山爷也知道一周后会发生什么，然而他也不知道，不知道一周后的龙三儿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后，转眼间，已是约定期限的最后一天了。雪后初晴的冬日散发着凄惨微弱的白光，经过漫山大雪的反射后，晃得山爷有些发昏。由于大雪的阻隔，山爷近一周没有去看白狐了，也该去看看了……山爷带上了些给白狐的食物，随后欲关门离开，忽然间瞥见了门外角落处被白雪掩盖着、只露出黑洞洞的枪口的猎枪，猎枪冷冽的光芒刺痛了山爷的眼睛。山爷把目光移向了不远处山脚下的几户人家，被毁的粮仓突兀地站在雪里，像丢了兵器的士兵。他不能再犹豫了，他要对林区的人们负责！山爷缓缓地拿起雪地里的猎枪，用袖子拂去雪，把猎枪背在了背上，似有千斤重。山爷转身向雪山深处走去，浑浊的双眼被雪晃得有些睁不开，微微一抿，一滴浊泪悄然滑落……

来到雪山深处后，山爷吹响了口哨，三长两短，这是他和白狐的秘密约定。不久，果然有一只白狐从雪中探出头来，要不是因为它那双幽蓝的眼睛，藏在白雪中的它简直让人难以分辨。山爷拿出食物唤它，它起初看到山爷背上的猎枪时还有些犹豫，但当山爷眼底的温柔与慈爱跌进它的眸子时，它还是果断地过去了。山爷满脸疼爱地看着正狼吞虎咽吞食肉脯的白狐，双手温柔地摩挲着白狐洁白如雪的皮毛。他取下了背上的猎枪，放在了一旁。

那个下午，他和它玩耍得很开心，它随他跑，他随它闹。北方林区的傍晚总是来得很早，不觉间，天色已渐昏黄。期限快到了啊，山爷瞥了一眼山脚处房屋的方向，又看了眼脚边期待地瞅着他的晶亮双眸，沉重地叹了口气。

“你走吧……”山爷柔声说道。

白狐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依旧依偎在他的脚边。

“我叫你走……”山爷加重了语气，同时抬起了脚，把依偎在他脚边的白狐踢向一边。

白狐蔚蓝的眸子里充满了疑惑，它不明白，为何一向对它很温柔、从不会发脾气的山爷此刻竟将它踢向了一边。

“你走啊！”伴随一声厉吼，山爷抬起了手中的猎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白狐的眉心……

白狐心中一惊，向前进了半步，随即又退了回来，眸子里泛着幽蓝的光……

山爷依旧在歇斯里底地吼着……白狐凝望着山爷，企图从山爷的眼中探寻原因。它发出的阵阵低吼，悲嚎入耳……

白狐一步步地向后退着，面对山爷发出一声长嚎，随后，转身，奔入深山，隐入雪中……

山爷不知道是因为白雪太过刺眼，还是因为天色太过昏暗，他竟看到一滴泪珠从白狐的眼角滑落。他分不清，他分不清白天与黑夜，就像他分不清白与黑……

“对不起……”

“我要对林区的人们负责……”

“对不起……”

山爷望着白狐离开的方向，抬起了手中的猎枪……

砰……

第二天，林区的人们在雪山的深处发现了一位老人，他安详地躺在地面上，手中握着一杆猎枪，红艳艳的鲜血从他的心脏淌出，染红了身下的白雪……山爷头枕处并不似周围雪多，人们说，是山爷眼角淌下的热泪融化了冰冷的白雪……

后来，人们在山爷安息的地方立了一块石碑，上书：山爷的心中不只有山，还有山上的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