蛞蝓鉴赏家
(美)莎朗•奥兹
我是鉴赏蛞蝓的行家,
翻开常春藤的叶子,寻找
裸体的金色胶冻,
这些半透明的新手,缓慢地
在石头上闪烁爬行,凝胶般的身体
任我摆弄。几乎由水构成,若是撒点盐
他们就会萎缩,化为乌有,
我可不想这样。我喜欢
拨开常春藤,呼吸
墙壁的气味,静静地站着
直到蛞蝓把我忘记,
从头部伸出触角,
赭色的角泛着亮光,
像是举起望远镜,终于
敏感的肉团从尾部
勃然而出,精妙而性感。多年以后,
当第一次看见裸体男人,
我喘息着,带着快感,看着
藏匿的秘密再次上演,那优美之物
从隐秘的部位缓缓伸出,
在黑暗中闪着微光,如此热切地
交付自己,你应当哭泣。
(牛遁之 译)
性宝藏姐妹
(美)莎朗•奥兹
一走出母亲的房间,
我和妹妹想做的一切
就是性交,湮没
她那瘦小的麻雀身子,细长的
蚂蚱腿。这些男人的身体
俨然我父亲的身体!粗大的
踝关节,腰窝和大腿,优美的
膝盖,修长的小腿——
我们拥有他,那过分禁锢的
臀,和腘窝,阝月 茎
含在口中,哦,它在口中。
犹如勘探者
发现了一座遗失的城市,我们
欣喜若狂,缓缓地,仔细地
脱掉他们的衣服,如同发掘埋葬的文物
证明我们对失落文明的看法:
母亲说它是不存在的,
可它就在那里。
(牛遁之 译)
诺言
(美)莎朗•奥兹
再来一杯吧。在餐馆
空荡荡的桌子上牵手,
我们又一次来到这里,发誓
互相杀死对方。你喝着杜松烧酒,
夜蓝色的杜松子
在你的体内融化,我喝着芙美相思,
咀嚼芳香的尘雾,
在尘世,我们已是分不开的尘土,
无论何处,都在我们的
床上印合,赤裸裸地
彼此交融和沉迷,
做爱之后,来回
流转,穿过意识的边界,
我们的身体漂浮着扣在一起。而你的手
抓紧了桌子。你怕
我会畏缩。不想在
一场中风之后
终年躺在医院的病床,不能
思考,或者去死,你不想
被绑在椅子上,像端庄的祖母那样
诅咒。房间里黑暗笼罩,
象牙色的的球体,粉红的帷幕
束在腰间——外面,
夏日的黄昏浮在半空,
明亮而失重。曾经说过
你不懂我,以为我不会
杀死你。想想我们如何共同渡过,
眼对着眼,乳头对着乳头,
性对着性,合成一个生命
向着紧要关口漂浮
并超越它——你是了解我的,在明亮的,
血迹斑斑的产房;如果一头狮子
把你吞进嘴里,我会攻击它,如果捆绑
你灵魂的绳索,是你自己的手腕,我会斩断它。
(牛遁之 译)
在天堂
(美)莎朗•奥兹
想象死去的样子,我会仰卧着,
灵魂升至肚皮,飞出
像一张女孩形状的蜡纸,翻卷着
先是躺着,然后趴着,这精灵的魔毯
开始飞翔,飘浮不定地
飞过我们的星球——进入不受侵害的
天堂,看见自己
躺在空中,没有停滞,束缚
和阻塞,看着,看着,
与我的生活毫无二致,
澄澈,带着几乎没有痛苦的寂寞,
看着地球,似乎印证了
我对灵魂存在的说法。然而
我看见了我的爱人,依稀站在
天空的一扇门旁——
不是通向星座的门,
不是通向五角星,和北方的门,
而是天空之门底部一个狭窄的门,
就像门上开着小猫的门,
穿过去一片虚无。他对我说,他要走了,
现在,时间已到。没有
邀我同往,但能感到
他想。我不认为
这是虚无的存在,那里没有
超脱尘世的性爱。我
认为,这是虚无的虚无,
我们穿过门去,一同消失。
多么深沉的喜悦,挽住他的胳膊,
按在我的乳房,
就像一对步入正式场合的情侣,
登上台阶。
(牛遁之 译)
未出生的
(美)莎朗•奥兹
有时,我几乎可以看见,围着我们的脑袋,
犹如夏天的飞虫围绕着街灯,
我们本该有的孩子,
发出微光。
有时,我感到他们在等——
在某个接待室打瞌睡的仆人,
似听非听地等着钟声。
有时,我看见他们躺着,像一封封情书
丢在无法投递的邮局。
有时,譬如今夜,凭着对黑暗的
某种穿透力,我能感到他们中的一个
站在濒海的悬崖边上,
在黑暗中,绝望地向我
伸出手臂。
(牛遁之 译)
溺水恐惧
(美)莎朗•奥兹
突然之间,没有人知道你在哪里,
你的西装黑得像海藻,你长胡须的
脸光滑得像海豹。
有人在照看孩子。我走在
水边,抓紧围巾
像是围着寡妇的披肩。
没有一个游泳者恰到好处。
太矮,太重,脸刮得太干净,
他们浮出浪尖,海水
就摁住肩膀,把他们冲下。
近岸的岩石像探出的脑袋。
海藻蜿蜒,如同一棚黑色西装,
而我无法找见你。
我的胃开始萎缩,似乎要
呕出盐水——r> 尘沙扬起,一个人
向我走来,和你非常相像,
胡子拉碴就像海滩的水草,西装
黯黑,仿似一副潮湿的壳裹在身上。
越来越近,原来
他是你——或者相仿。
一旦失去某个人,就再也没有
相同的人向你走来。
(牛遁之 译)
高中生
(美)莎朗•奥兹
十七年了,她夜间的呼吸
在房子里呼哧,呼哧,
像夏天的积云浮在床上,
头上散发出杏子的味道
——长自我的体内。
像一只明艳的雨蛙,蜷伏在黑暗中,
像一只始祖鸟,从历史中缓慢地
飞出,穿过我,进入白昼。
我每天看着她,
像食物或空气,她在那里,像一位母亲。
我说“大学”,但感觉
分不清她是离家上学
还是永远分别——我试着去看
没有她的房间,没有她纯净的
直感,没有她褐色溪流般的
头发,她双手灵巧,手指
纤细,瞳孔乌黑仿若孝衣蝶的
翅膀。但我不能。十七年前,
在这个房间,她进入我的体内,
我看着这条河,无法想象
拥有她的生活。凝视街道对面,
看见冰冷的冬日里,
一股气体突然升起,远离了地球。
有些人的孩子一出生
就漂走了,而有的亲口喂养
数周,却再也看不见他们。我的女儿
是自由的,她在我的心里——不,我对她的
爱在我的心里,流动在心间,
变换着住所,就像某物
从一只手倒入另一只手,掂量,接着再掂量。
(牛遁之 译)
致我的父亲
(美)莎朗•奥兹
炎热寂静的一天,我站在
臀深的池塘,枫树嘎吱作响
猫声鸟在摹仿。小便的时候,
俯看赤裸的身子,
在枫树荫中泛着绿意,看见
尿液的漩涡,油亮的琥珀色,溶入
蓝灰色的春水。波旁威士忌
溶入冰冷的水晶——我和你在一起,
先生,仿佛是从另一个国度
把你唤回。像上帝
一样神秘,你是谁?我每天想你
但甚至不是你,一个
磨碎骨头的死者,甚至不是
活着的你。你不是
地球,大海,或天空,你不是
我们周遭的空气,或床,我们的爱
不等于你的存在,我们不是它的两片
唇瓣。我在崇拜什么?
我如此严肃地问你,
你几乎从不说话。
我崇拜沉默者之口。
而现在我遇见你,涡旋的波旁威士忌
我尿液的精灵;今天我读了遗产继承书,
看见你光辉的名字
写在荒芜的纸上,被拖向堤岸
冲决而下。
(牛遁之 译)
把 Ⅰ 取出
(美)莎朗•奥兹
但我爱 Ⅰ ,父亲出售的
Ⅰ形钢柱。把生铁
灌进模子,缓缓送出
浴池里的弯曲胶体,变硬,
酸性转炉,冒泡,熔炉,铸成合金,他
把它卖掉,买来波旁威士忌,
和麦乳,前额中间
黄油般的卷发。他用金属汗水
给我们买来裙子,那汗水早上甜
晚上酸。我爱 Ⅰ ,
夹板之间脆弱的 Ⅰ ,在坚实的
天地之间屹立着
就像灵魂来回冲撞
在父母之间。他们既已相爱,
怎么感觉它像一个支柱
联结着地板和房梁?
我见过它,在他衬衫的硬纸板,在她
书桌里的岁月,在他们造我的夜晚,在她
体温升高的射束状斜坡,在
山丘的顶峰,第一个士兵冲到
顶点,这罗马数字 Ⅰ ——
Ⅰ ,Ⅰ ,Ⅰ ,Ⅰ ,
以大梁的身份,迎面
嵌入这首诗中。我爱Ⅰ
因它存在的前提——我们的 Ⅰ——我
降生之时,半身冰凉,我和你躺
在冷床,我们都在那里,一片
森林,铁干被伐倒。Ⅰ是一棵松树,
树脂丰盈,从树根到树冠都易于燃烧,
它把松果尽量地扔进火里。
(牛遁之 译)
地形学
(美)莎朗•奥兹
我们飞越国度
到达床,铺开身体
美妙地躺在一起,就两张铺开的地图
面对面,东方对着西方,我的
旧金山对着你的纽约,你的
火烧岛对着我的索诺玛,我的
新奥尔良深陷在你的德克萨斯,你的爱荷达
闪耀在我的五大湖,我的堪萨斯
对着你的堪萨斯燃烧,你的堪萨斯
对着我的堪萨斯燃烧,你的东部
标准时间嵌入我的
太平洋时间,我的山地时间
打败了你的中部时间,你的
太阳从右边迅速升起,我的
太阳从左边迅速升起,你的
月亮从左边迅速升起,我的
月亮从右边迅速升起,直到
天空中所有四个星体
在我们的上方燃烧,把我们密封在一起,
我们所有的城市成双成对,
所有的州联合在一起,一个
国家,不可分割,完全自由而公正。
(牛遁之 译)
博物学
(美)莎朗•奥兹
想到鳗鱼,便想到西雅图,
回到父亲墓地的那天。
我知道,我们埋葬了他的骨灰,一只
油性绒面的骨灰盒,然而,当我走近,
却感到他的身躯
被扔在那里,大块头,懒洋洋的,
像一条六英尺的琥珀色鳗鱼,被扔进
土丘的深处。空气湿冷,
有些发绿,就像从动物园
走进了破旧的水族馆。每当看到
食肉动物,父亲总要给我
饲料,让我去喂——老虎,鳄鱼,
魔鬼鱼,而孤独的海鳗
泛着涟漪游向我们,没有手臂,
没有腿,没有嘴唇,像一个咧嘴笑的怪物。
做一个有品位的女孩,觉得怎样?
父亲会问鳗鱼,如同一个牧师
主持一场婚礼。如果把我
放进厚玻璃杯,被他举起,
就像我用力地高声尖叫,觉得怎样?
后来,我经过客厅,看到他
睡着了,毫无知觉,身体起伏着,松弛
而冷漠。在墓地
有着极为相似的一幕——
光滑的石头,下面是压碎的
花束的灰烬,再往下
宛如一个把自己扔下去哭喊的男孩,带着
父亲停止的曲线,彻底地放松。
身长等着身长,我躺在上面
睡着了。
(牛遁之 译)
撒旦说
(美)莎朗•奥兹
我被锁在一只小雪松箱里
一幅牧羊人的画像贴在
雕饰木板的中央。
箱子屈膝站立,
挂着一把心形的金锁
没有钥匙。我试图写下
密封箱的通道,那里
散发着雪松的芳香。撒旦
进入上锁的箱子,对我说,
“说你父亲是一堆狗屎,
我就让你出去。”
我父亲是一堆狗屎。我说。
撒旦笑了,说
“就要开了。说你母亲是一个皮条客。”
我母亲是一个皮条客。我这样说,
箱子破裂,开了。
我的香气在雪松箱里舒展
就像一枚粉底的芭蕾舞女胸针
镶着一只红宝石眼,搁在
我身旁的绸缎上。
“说狗屎,说该死,说操你父亲。”
撒旦低声对我耳语。
在写字台上孩子气的箱子里
被禁锢的过去发出痛苦的嗡响,上方
圆形池塘睁着可怕的眼睛,
周围蚀刻着玫瑰,在那里
憎恶的自我凝视着悲伤。
狗屎,该死,操你父亲。
箱子打开了。撒旦问
“感觉好些了吗?”
光,仿似打在纤细的
雪绒花针上,切成
两种颜色的花木。我也爱他,
你知道,在漆黑紧锁的箱子里
我对撒旦说。我爱他们,
但我想说说失落的过去
我们遭受的一切。“当然,”他笑着说,
“当然。现在说:痛苦。”
我看见,穿过浸在雪松里的黑暗,
大锁链的一边打开了。
“说:父亲的阝月 茎 ,母亲的
阝月 道 ,”撒旦说,“我会让你出去。”
当我看见出生之前
那时间的轮廓,他们
被锁在床上,
铰链变松了。我说出咒语,
阝月 茎 ,阝月 道 ,
撒旦温和地说,“出来吧。”
但箱口四周的空气
凝重而浓厚,就像灼热的烟雾。
“进来吧。”他说,我听见
他的声音从箱口传来。
撒旦的嘴巴就是出口。
“进入我的嘴里,”他说,“你已经在
那里了。”巨大的锁链
开始收紧。噢,不,
我也爱他们,
在这雪松房子里
我浑身绷紧。
撒旦从锁孔吸出自己。
而我留在紧锁的箱子里,他用
舌头的蜂蜡,封上心形锁。
“现在,它是你的棺材。”撒旦说。
我几乎没有听见。
我温暖着自己冰冷的
双手,在舞者的
红宝石眼——
火,突然间对爱的发见。
(牛遁之 译)
你去世后的这个冬天
(美)莎朗•奥兹
柔光的长波
穿过雪地
渐渐变弱。
太阳合拢金色的扇子
除了白与黑,什么也没留下——
我急促呼吸的热气,形同
死去的野草,一片枯寂,仿佛
压在纪念册里。
在我的身体深处,绿色的心
翻滚着,我在想你。在池塘
深处,在厚厚的冰层
那陷阱之门的下面,水流涌动,
垂悬的鲤鱼像一枚太阳,绯红的
心脏在一侧隐约可见。
(牛遁之 译)
动物寓言集
(美)莎朗•奥兹
人能和动物交配吗?儿子发问。
鼻孔冒火,耳朵被刺痛,我说,
这几乎没有可能。
他皱着眉头,脑子里全是
毛皮,皮肤,蹄子,阝月 道 ,阝月 茎 ,
牙齿,和摇曳的尾巴。
你能那么干,他说,不要
让世界关上任何一扇
门。我们谈论大象
和长尾鹦鹉,直到在地板上
打滚,像土狼一样大笑。太迟了,
我记起爱情——转过头去,
想要再次陷入,但
这不是他说的意思。七岁的年龄,
他陷进了水力,滑轮,身体一侧
突然洞开的门,
入口和出口。脸红,喘息,
热衷物理,他思考猞猁,
老鹰,蟒蛇,蚊子和女孩,
对一切创造物的应用
目光炯炯,想要确切地
知道,这个世界是如何搞到他的。
(牛遁之 译)
冬日,做爱之后
(美)莎朗•奥兹
起初,甚至无法盖上被单,
一切带痛,一把烙铁
置于我的神经,我躺在
空中,像在疾飞,却一动不动,
缓缓地降热,
温暖,变凉,发冷,冰凉,直到
浑身的皮肤变成冰,
除了我们抚摸,身体
宛如花火。门
松垮垮地置于门框,大厅的灯
在横梁四周燃亮,光线笔直,
在天花板上投下细小的光束,一个
影子欢呼着举起手臂。
镜中,屋隅平静,
此刻,你能看到得天独厚的房角,
吊灯那黑暗的球体
静静地悬在镜子里——我能
感到深藏体内的子房,
凝视这银白的灯泡,或许
看见了我的子宫,
如此清晰,我眼中的一切真实
而美好。我们不再疑问,
伸出你的手掌,温暖,宽厚,
干燥的手掌,一遍一遍抚摸我的脸庞,
一遍一遍地,就像上帝
对我临终的抚摸,然后
派我去重生。
(牛遁之 译)
二十独身
(美)莎朗•奥兹
我和某人分手之后,
抑或是他跟我分手,日子一天天过去,
多少夜晚和星期,很快数月
孑然一身。尽量呆着
不动,空气似乎在挤压我的皮肤,
乳房裂开一般,
无遮无盖,花蕾在前方
中心浮现,如果转弯太快
几乎要达到高潮。肿胀,
走路像是带着
鼓鼓囊囊的东西,液体的嘴唇
摇晃着,乳线,乳头紧绷着——
有时淋浴,不管洗得多快
很快就会过于亢奋,
然后是寂寞,感到巨大的寂寞,
轻易地开始膨胀,迅速
变成三倍,六倍,十二倍,
在烙铁般的校园天空下
棕榈叶和山茶花蕾在枯萎。
后来,当下一次的初吻来临,
那幸福的感觉,有如电击,
而这是熟悉的——嘴唇疼痛,
肿胀,手脚麻木,我
竭力不发出呻吟,像溪流一样
缓缓流过天穹——总是
轮回,仪表板灯中的的脸庞
越挨越近,就像靠近的地球,
直至成为眼中的一切。每次,
我想回家
停留。但每次
从数月的饥渴挨到初吻,
很快就成了最后一吻,我
感觉站在生活之外,
被隔开了——没有人牢牢地抓住我,
我等待着,迫近那个人,
让我的暴力不受约束,我在
积蓄。一旦剥光衣服
进入地洞,就再也不想出来。
(牛遁之 译)
回到1937年5月
(美)莎朗•奥兹
我看见他们站在庄严的大学校门前,
我看见父亲徘徊着
从赭色的石拱门下走出来,
红瓦闪亮,宛如
一弯出云之月,浮在他的脑后,
我看见母亲背着手,拿着几本明亮的书
立在碎砖砌成的柱子旁,
身后的铁门还开着,
漆黑的剑尖指向五月的天空,
他们就要毕业了,他们就要结婚了,
他们还是孩子,沉默寡言,唯一知道的
是自己天真无知,从不伤害任何人。
我想走上去对他们说,停下来,
别这样做——她不是你要的女人,
他不是你要的男人,所做的一切,
你们将追悔莫及,
你们将会伤害自己的孩子,
你们将会遭受闻所未闻的痛苦,
你们想要了断自己。我想
在五月末的阳光下,走上前去,对他们说这番话,
她急切而茫然的面孔转向我,
纯洁的身体楚楚可爱,
他傲慢英俊而无知的面孔转向我,
纯洁的身体优雅动人,
可我没这么做。我要活着。
占有他们,就像拿着一对男女
纸偶,撞击他们的
胯部,仿佛燧石的碎片
碰出火花,我说
做你们想要做的吧,而我将会讲述它。
(牛遁之 译)
1942,加利福尼亚,日裔美国人农舍
(美)莎朗•奥兹
所有能拿的,都被拿走了。
楼梯倾斜,
梧桐叶卷曲着,飘落一地,
好似菊石躺在内陆岩里。
门框油漆斑驳,露出了原木,
门开着——一座空荡荡的屋子,
阳光洒在地板上。门廊
残留着一纸箱
阿尔伯特速溶燕麦片的空罐子,
和一台缝纫机。它那外星人的
脑袋弯了下来,扭曲的脖颈
闪着亮光。那天,我出生了,就在附近,
无知的人们在打仗。
(牛遁之 译)
他的静默
(美)莎朗•奥兹
医生对我父亲说,“到了无可救药
的地步,你让我告知你。
现在,这正是我要告知的。”父亲
一如往复,静静地坐着,
两眼发直。我曾想
如果知道自己将会死去,他一定咆哮着
挥舞手臂,大喊大叫。他坐了起来,
消瘦而洁净的身体,穿着干净的长袍,
就像一位圣人。医生说,
“我们能做的,只是延长你的时间,
但无法救治你。”父亲说,
“谢谢。”他坐了下来,一动不动,孤独
而带着尊严,俨然一位外国元首。
我挨着他坐下。这是我的父亲。
他知道自己终有一死。我担心这会
绑缚他。不曾记得
他能始终保持安静,默默地忍受,
犹如酒后的沉静。我不
了解他。我的父亲是高贵的。
在生命的终点,他的生命开始
在我的体内苏醒。
(牛遁之 译)
昨夜
(美)莎朗•奥兹
第二天,我有些后怕。
爱情?就像太阳底下的
蜻蜓,在炽热的正午,
腹部的末端互相粘连。
想起这些,我闭上了眼睛。我
太不了解自己,仿佛什么扭曲着
从一只蛹里扭动而出,
一大群没有语言的家伙,全都
闭着眼睛,向前飞着,嗡嗡的声音
像发疯一般,翻滚而去,
却不离开,盘旋着
飞去飞来。我了解你吗?没有吻,
没有温存——更像是杀戮,掌管
生死,生殖器
像粗暴的拳头紧紧一握
几乎不再松动;更像是被吞进
一张巨口,嚼着,我的尖叫
和呻吟留下记忆,只有当我们
临死的时候,才肯忘记,
或者像醉鬼一样忘乎所以。后来,
你紧紧握着我的手,而我的
身体像渡船一样颤动,
啮合的轮轴开始松动,你用身体
封缄我,汗涔涔的
发际,如同一场暴雨后的
拱门,你牢牢地把我搂进怀里,直到我睡着了——
那就是爱,我们在早上醒来
紧扣着,带着芳香,飘飘然,那就是
相爱后的早晨。
(牛遁之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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