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仲秋深宅落枯叶 凄寒武场起黄沙
秋意浓,离人心上秋意浓。一杯酒,情绪万种。
秋风裹挟黄沙,肆虐荒凉西北。悲凉席卷北方,长安也略显苦涩。玄风为自己添置了一件厚衣,寒冷却也从脚底侵袭到全身,他的身虽冷,他心却未冻结。
“今天,已经秋分了吗?”玄风搓搓手,淡淡的望天。他依稀记得,从他初到长安算起,已经过了一个月。而他来到炎华宫,已经二十五天整了。
二十五天来,他尽量的保持沉默,所说的最多两字,不过是“多谢。”他宿在炎华宫中北端的一座古朴庭院内,庭院不小,只是他一个人住。
庭院是欧阳烨亲自给他安排的,另外还准备了长安城中最有手艺的厨师替他烹饪三餐,豆蔻年华的少女侍从照顾他的起居,玄风没有接受厨师和侍从,只将自己的孤影留在庭院中。
一棵老枫树扎在庭院当中,清晨,傍晚,玄风常会坐在树下满布裂纹的石凳上,仰头注视仍在枝杈上的枯叶,或是数数又有几片叶子归于泥土之中。叶子是他,他便是叶子。
午后,他也会趁着正午的暖晖,走出庭院,在炎华宫中或是伫立,或是徘徊。欧阳烨下令,徐玄风可以无条件出入长安城任何角落。炎华宫中极有秩序,无论是侍卫,仆从,都彬彬有礼。那些人遇到玄风,总会对他点头,恭敬的叫一声:“徐少侠。”玄风则会朝那些人笑笑,继续伫立或是徘徊。
每日三餐时分,都有人送来可口的饭菜。玄风只是对来人:“多谢。”便用食膳。他从未关心菜肴的味道,一切菜肴在他看来,不过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已。
父亲在信中说,希望他可以留在长安,留在在欧阳烨门下。于是,他留在了这孤独寂寞的繁华城中。
檀木剑匣已经被送还回来,夜里,他会拆掉白绫,在月光中,在枫树下,舞起道道银光。父亲留下五份剑诀,他早已贯通领会,可在这漫长夜中,除了练剑,又能做什么派遣愁绪?
玄风已经清楚,欧阳烨不是杀害父亲的人,父亲也许还活着,但是他一时却难以面对欧阳烨的一切。
玄风在午后的散步得知,明日的尚武场,将会举行考核。长安城中的侠士,官兵中的佼佼者,会在这里切磋武艺,城主会依据其过去一年的政绩以及武艺的高低,作出相应的职位调配。
玄风也想见见长安的人杰,次日清早,询问了去路,来到尚武场。
尚武场修建在长安的最西北角,空旷而平坦,四周有高墙围住,高墙下,树立着许许多多满载武器的铁架。
场中开始只有几个穿着文官制服的中年人,大多身材发福。他们一脸的腐儒神色,令人不愿多看。玄风从他们面前经过,他们也未议论,内心仿佛正思考着应付欧阳烨的媚言。
玄风走到铁架旁,注意到刀枪斧钺,勾镖剑戟几乎一应齐全,且全是精铁铸造,感叹这些兵器价值不菲的同时,不由被长安财力所震撼。
不久,几个身披盔甲的魁梧男子走进场内,这几人声如厚钟,且做事豪爽干脆,显然是长安城中的武将。场内因为这些人也变得喧哗。他们看到远处摆弄兵器的玄风,很是吃惊,接着议论纷纷:“那小子是徐大侠的儿子?我听说自从他投奔而来之后,欧阳城主对他很是器重。”
“哼,也许他并没有本事,只是徒有虚名罢了。”
玄风对于流言只当没有听见。突然人群中鸦雀无声,玄风注意到,欧阳烨领着几个人走进场内。
欧阳烨满脸笑容地走在最前,身后是一个身材极高的大汉,坏中抱着个长匣,远远看去,竟然和玄风的剑匣十分相似。跟在后面的欧阳彦仍一脸冷漠,双眸没有一丝感情。与欧阳彦形成巨大反差的是一个白面小生,和欧阳雨潇并排走着,小生面色腼腆,而欧阳雨潇仍是犹如出水芙蓉般清秀美丽。队伍的最后,走着一老一青年,玄风竟然都见过,老人是杨千山,青年是客栈中见过的酒鬼。
文臣武将此时个个都拱手示敬,奉承之词简直令人作呕。反而是欧阳烨带来的人,个个神色严肃,一言不发。
欧阳烨和众人交谈了一阵,也注意到玄风在场内,回身向欧阳雨潇低语了两句,欧阳雨潇看了看玄风,又看了看父亲,迟疑地朝玄风走来。
欧阳雨潇来到玄风后面,玄风听到了脚步,依然没有转头,仿佛眼前的兵器另有一番世界。
欧阳雨潇看玄风竟然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心中一万个抱怨,没好气的咬出几个字:“徐少爷,我父亲请你过去一趟。”
“知道了。多谢”玄风默不回头道。
欧阳雨潇简直出离愤怒,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人对她这么无礼过。“哼!”跺脚扭头便走。
人群中的白面小生问杨千山道:“杨老,那年轻公子,便是徐大侠的后代?”
杨千山道:“陈副总长所言正是。”一边的欧阳彦冷笑一声。
玄风这时慢慢朝人群走来,白面小生居然主动迎上去,双手合洪,朝玄风做了个深揖,一脸正色道:“百闻不如一见,鄙人陈书雅,久仰徐少侠威名,今日想见,实在三生有幸。”
一旁的醉鬼简直要笑出声来,玄风也被此人弄的一时莫名其妙,自己初来长安不久,没有做过一件大事,竟然也有“威名”,再看他书生模样,心想此人实在迂腐至极,但是还是回答道:“哪里哪里,陈兄言过。”
欧阳烨对着白面小生咳了咳,走到玄风面前,向众人道:“各位都是长安城中的俊杰,相必你们都已经清楚,面前的这位公子,便是当年徐惊澜徐大侠的儿子。”接着对玄风一一引见众人。那几个文臣是是长安周边的行军司马,参谋,武将则是大小驻地的将军,高大持盒大汉是欧阳烨背刀之将,深得欧阳烨信任,白面书生是长安警卫部队【青衣】的副总长,欧阳彦是长安情报部队【红衣】的副总长,杨千山是【红衣】的执令官,那浑浑噩噩的醉鬼竟然是长安军政总参谋兼【青衣】总长,玄风见到醉鬼不由惊叹:果然人不可貌相。
欧阳烨一一引见之后,觉得似乎少了几人,问那醉鬼:“今日还有谁没来?”
醉鬼道:“除了大理寺监狱典狱长宫羽天不能前来之外,只有【红衣】总长赵清寒没有来。”
欧阳烨叹息道:“他果然还是迟到了。”
“属下有事来迟,还请城主赎罪。”先听得一男子声音远远飘来,而后一位约三十五的男子从屋檐上一跃而下。站起身对欧阳烨拱手道:“属下赵清寒,拜见城主。”
欧阳烨笑了笑:“来了就好,来,这位是徐玄风,你应有所耳闻。”
赵清寒转过头看着徐玄风,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极度崇敬的神情,忽然双膝一弯,竟然跪在玄风面前,道:“赵清寒拜见恩公之子。”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莫名其妙,玄风更是摸不着头脑,忙将赵清寒扶起,可赵清寒迟迟不愿起身,直到欧阳烨命他不用多礼,他才作罢。
欧阳烨见众人疑惑不解,解释道:“二十二年前,当时长安正在战乱之中,当时赵清寒还是孩子,全家老小被敌军挟持带走,玄风的父亲冲进敌营,解救了一行人。赵清寒忠心耿耿,一直没有忘记徐家对他的恩情。”
玄风这才大悟,赵清寒和其他人询问了几声,便听欧阳烨朗声道:
“我今日请诸位前来,是要考核长安内外文臣武将,红衣青衣之政绩之优劣,武艺之高下,诸位身为我长安人中俊杰,请尽数展示自己之本领,我将依据个人才干得行,再做职位之调整。诸位文臣,还请详讲长安内外管理行政之心得,赏罚奖惩之典例,以严州司之法度,畅市坊之风气。诸位武将,还请数论行军打仗之要领,刀剑拳脚之心诀,以壮官兵之躯体,明攻伐之策略。今日相会,实属不易,愿诸位相互借鉴,取彼之长,补己之短,共造长安之盛况!”
众人听后,纷纷点头鼓掌。
一时文臣舞墨,武将刺枪。玄风对于书墨并无兴趣,即去看武将展示武艺。
侠客的决斗和战场的拼杀有着根本的区别。即使是天下第一的剑客,面对千军万马铁浮屠,万箭齐发长蛇阵,依然毫无用处。若不懂得行军阵法,战术策略,在战场上也必死无疑。
长安城内外的武将所展示的,都是战场的精华。一个行军打仗的将军也许武功不如一位剑客,但是在战场的作用,远远大于一百个剑客。玄风从小对于兵法知之甚少,见到几位武将似乎在讨论策略,便去旁听。
赵清寒则前来对玄风嘘常问短,询问多年来的处境。玄风看他是个赤胆君子,便和他相谈甚欢。而后,两个武将骑上马匹,操起武器切磋起来,玄风骑术不精,只见马蹄迅疾若风,势如惊雷闪电,所过之处,黄沙飞扬,尘土四起。马背两人枪戟相交,激出火花点点,不由感叹两人武艺之高,骑术之精。
醉鬼这时竟然走来说到,这两人虽然是久经沙场的战将,但是比起当年的徐惊澜大侠和欧阳城主,恐怕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玄风对于眼前的醉鬼心中满是疑问,便问道:“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大爷我叫,不,我叫叶凌云。别人都叫我不醉军师。”醉鬼一边观察着马上的两位将军,一边回答玄风。
“哦哦,叶公子。”
“可别叫我公子,你看我像公子吗?”叶凌云皱眉道。此时的他所穿的衣服,虽然少了些污垢,不过还是能微微闻得到酒气,整件衣服仍是破破烂烂。
“还请叶军师见谅。”玄风道,他清楚他往后必须要和这些人共事了,言语便谦虚谨慎起来。况且刚才叶凌云夸赞他父亲的骑术和武艺,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对他客气一些。
“你父亲当年啊,可真称得上是万军中取敌将首级。”叶凌云道,“我那时候也才十岁,不过我知道,你父亲是长安城里所有人的大英雄。”叶凌云回忆往事感叹道。
“恩公公子,这些年你来,你是否也练就了一身绝世武艺?”赵清寒问道。
“你怎么不用脑子想想呢,清寒?俗话说虎父无犬子啊。”叶凌云没等玄风回答,插了一句。
“那今日恩公公子请也露一手啊!”赵清寒似乎对于玄风的武功很感兴趣。
“这,这恐怕不方便。”玄风挠挠头道。
“徐公子真是谦虚了,既然大家都想开开眼界,还请徐公子了却大家愿望,莫要推辞。”一旁的杨千山道。
叶凌云道这老狐狸说话果然厉害,一句话让人就推卸不得。玄风则很是尴尬,忙说剑法武功这种东西如何展示,还是算了吧。
杨千山火上浇油道:“找一个对手比试比试不就得了。”
玄风暗骂杨千山这老贼处处为难自己,本来不想展示家传剑法,可是却没有办法,眼看自己若不展示武艺恐怕之后不能让人信服,于是说道:“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敢问各位英雄,谁愿屈尊领教在下的拙劣功夫,暂时一做在下的对手?”
“我来!”
众人朝声音来处看去,只见一位冷漠青年伫立在黄沙中。
那青年,正是:
欧阳彦!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