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善良祭奠那条残腿

他用善良祭奠那条残腿

1

宝泉拄着拐仗，一瘸一拐的来到后山的那棵樟树底下，呆呆望着那个小土丘发呆。满是皱纹的脸上充满了不甘与屈耻。他已记不清来过这里多少次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每次看着一片狼籍的家，他的心中都会升起一股无名火，却找不到发泄的理由，实在憋屈的难受。

樟树底下，小土丘里，埋着他的一条腿。那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啊，仿佛每次到了这里，他才感觉自己不是个废物了，他又是那个能干的年轻好后生宝泉了，他可以用自己的双手，创造美好生活，让老婆孩子都过上好日子。

年轻时的宝泉在村里是个响当当的好后生。虽然家里穷的叮当响，但他吃苦耐劳，忠厚老实，靠着一双手，把庄稼侍弄的年年大丰收。娶了邻村漂亮贤惠的桂花，小两口恩恩爱爱，田间地头，房前屋后，都留下了他们勤劳的身影。后来桂花给他生了两个大胖小子，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小日子过的抹了蜜一样。

宝泉计划着，再过两年，把老屋重新翻新一下，再带着老婆孩子去省城玩几天。桂花说长这么大还没去过除了县城以外的地方。得圆了她这个梦。心里有盼头，他觉得身上仿佛有使不完的劲。

2

宝泉的幸福日子，连同那美好的梦想，在那个残阳似血的黄昏，嘎然而止。

那天傍晚，承包了村里修路活计的大牛，开着运输车拖来一车沙子，招呼着壮劳力帮忙卸沙。宝泉从来都是个热心肠，自然也闻声而来。沙卸到一半，路两旁已堆满了。大牛爬进驾驶室，发动车子，把车往后倒准备滕出块空地。宝泉站在沙堆旁边，不知怎么脚下一滑，一下摔倒在车轮底下。大牛来不及刹车，硬生生的从宝泉腿上压过。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宝泉当下就昏死过去。

当他醒过来时，左腿齐大腿根下，已是空荡荡的。由于当时医疗条件有限，宝泉永远失去了一条腿，看着病床边哭的死去活来的桂花，终于明白，现在的他，已经是个一条腿的残疾人了。可是他怎么能瘸呢，父母年事已高，孩子还那么小，还有两个弟弟在上初中高中，都是要他帮扶的，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啊，他怎么能没有腿呢？

宝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理。大牛丢下医药费后就不知所踪，桂花整日以泪洗面，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个身强力壮的丈夫，转眼间怎么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家里失去了主心骨，让他们的日子怎么过。

宝泉让桂花端来那条已失去血液供养的断腿，抱在怀里轻抚着，象在诉说，又象在决别，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他交待弟弟把这条断腿带回家，埋在后山的樟树底下。

宝泉出院后的第七天，大牛现身了。他来到宝泉家，看着他空荡荡的裤腿，扑通一声跪在宝泉面前，狠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眨吧着眼睛，硬挤出几滴眼泪来。宝泉一家都是善良忠厚的庄稼人，见大牛这样，也说不出责怪的话来。

"宝泉叔，你放心，以后你家里有啥重活，我都包了"。

大牛边说边拿出一个包，"这是八万块钱，是我东挪西凑来的，算是给你的赔偿，我知道这点钱补偿不了什么，但我家现在负债累累，确实拿不出更多钱来，不过你放心，以后你家有任何困难，我会一直帮忙到底的。"

宝泉见事以至此，大牛又态度这么诚恳，都是同一个村的，也不好撕破脸皮，无耐答应了八万块赔偿。大牛顺势拿出一张早已写好的协议，让宝泉在上面签个名字押个手印。说是过个台套而已，宝泉想都没想就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3

自此以后，桂花用娇弱的身躯挑起了家里的重担。两个弟弟因为没钱交学费，也相继辍学出去打工了。老父老母本来就身体不好，经此打击，日忧夜患，身体每况愈下，没过几年就相继撒手离世。

宝泉的脸上再无笑容，他拄着拐杖，做一点力所能及的家务，桂花的劳累，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帮不上一点忙。

那一点赔偿款早在日常的消耗及父母的治病办丧中花的一干二净。他们住在年久失修的老房子里，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那次车祸以后，大牛就带着老婆孩子上城里讨生活了。听说混的还不错，在房里买了车买了房。他很少回村。至于他承诺的会一直帮扶宝泉，不过是一句空话。

转眼间，两个孩子上初中了。他们的花销越来越大。桂花没日没夜的忙活，也很难凑足孩子们的学费开销。

"去城里找大牛帮帮忙吧，这么多年，除了那八万块，咱没再向他要过一分钱。至少，他应该帮孩子出点学费吧"。桂花建议道。

这么多年以来，宝泉心里确实是憋屈的。不要说大牛再给予经济帮助，就是连句问候的话也没有，好像完全忘了他的存在。

"也好，咱上城里找他去"。宝泉决定和桂花一起去找大牛。

大牛好像早就预知他们会找上门一样。他留宝泉夫妻俩在家吃了个午饭。饭后，他一边用牙签剔着大黄牙，一边慢条斯理的拿出一沓钱来。交到宝泉手里说：

"那次事故，是我有错在先，但当时白纸黑字都写明了，八万块钱了断了的，现在既然你有困难，我也不能不帮忙，这一万块，先拿去用吧。"

宝泉着急道："谁说八万块了断了。你不是说当时拿不出钱，后面我有困难再帮的吗？现在我娃的学费都交不起了。"

"你看这都是当时你签了字的。"大牛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协议书给宝泉看。

"大牛，你这是欺负我们不识字，看我们老实，给我们下套吗？"桂花急的破口大骂。

宝泉气的说不出来话来，他看着这个毁掉他一辈子幸福的同村，眼里冒火，恨不得将大牛生吞活拨。但最终他什么也没做。

"人在做，天在看，做人要讲的是良心。"宝泉说完这句话，就拉着桂花离开了。

两个弟弟知道哥哥受了欺负，准备上门找大牛讨个公道，被宝泉拦住了。

大牛那是指望不上了，凭桂花一双柔弱的肩膀，在田地里实在刨不出多少活路来。一年以后，桂花带着初中毕业的大儿子，出外打工了。

宝泉带着读初中的小儿子在家艰难度日。上天终有好生之德，几年以后，桂花母子俩打工赚了钱给家里翻盖了新房，小儿子也考上了省里的大学。

他们一家人，始终与善良为伍，终于守得云开见日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