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里,木质窗子外面的黄叶子浸染在框内,仿佛明丽的梵高油画。
“咚,铃铃”电话响了,手机里那头传来冰冷的麻将声,袅袅的烟雾迷漫在四方桌的上空,还有周围。“喂,爸,我休年假5天明天回家,明天下午三点你来车站接我哈。”“嗯,好,好,好,这就回来啦,我还以为要月底呢,车票买好了?钱够用吗?”“够的呢,不够的话我会管最疼爱我的老爸要的,反正你女儿不会饿着自己的,不然你都心疼了,是不是?”妮儿得意地说道,小眼睛眯成一条缝的迷人模样。父亲无可奈何又满心爱怜地说,你呀,死丫头,这嘴皮子比你刚从家里去单位实习那会儿可刁钻多啰,是不是要给我惊喜,带个男朋友回家啊?嗯嗯,得赶紧嫁了才好!省得你妈惦记,也省得你老念叨你妈只对你弟好!“哎哟,爸,你怎么也跟别人一个德行了,你看你女儿那么优秀,是那种嫁不出去的吗?好啦,明天来接我哈!”随后,一个吐舌一个白眼,就挂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将近50岁的男人满脸的沟壑,发际分明也银丝闪闪,露出来浅浅的笑容,眼睛眯成黄叶片。麻将声依然冰冷,他转眼看看周围和他同年纪的中年男人,粗糙的手在光滑的麻将上来来回回,一点都不默契。一下把烟塞在嘴里,又很快吐了出来,烟在窄窄的空间里面沉下消失了,不像电视里面那样仙气缭绕。到底是一样的,陪了小半辈子的孩子都朝着大城市奔去,一年到头都回不来几次家里,中年男人即使在麻将桌上也显得格外孤凌。他哀怨轻叹了几口气,然后拿起来手机听着陈奕迅的《富士山下》,旋律很好听,粤语的词妮儿爸爸能听懂,他原来在妮儿两岁多的时候去过广东工作几年。妮儿她爸喜欢听陈奕迅,听梁静茹,因为她妮儿喜欢。这不,年初妮儿实习期的工资花了500元给他买的手机,音乐都是这个,他也开始听起来。而她妈总是说爸爸不务正业,宁愿听些没营养的也不勤快一点干农活,而妮儿被带的没个女孩子家样儿,怪不得找不到婆家。妮儿就在一旁没了形象大笑,一直到声音传到蔚蓝的天空里。
一辈子的农村人,大抵比不上城里面。家家户户生了好多孩子,日子也是十分清贫。妮儿家不一样,她家就她和弟弟两个孩子,在村里那叫一个好啊,所以呢,妮子有点肉嘟嘟,真的是吃肉吃的嘟嘟的。妮儿爸在村里面有个外号“小电脑”,因为他总是能赶在时代发展的前沿,买拖拉机,农机,会自己装,自己修理,农忙季节这机器可把村里头的人羡慕坏了,当别人家5亩田还在用着最原始的作耕工具,累的仰起头对着太阳喘息的时候,那呼啸而过的农船机仿佛就真的是海上的大游船,在广阔的田野里驰骋,坐在船上驾驶的人也很凉快。另外妮儿爸爸打麻将的时候也反应快速,能耐心地算出来别人的牌,也特别好这一口。为此,没和妮儿她妈少吵过架。每次妮儿就抢先一步坐在她们面前先哭嚷起来,眼神一瞥就让爸赶紧认错。妈妈冲到喉咙口的气又被打压着憋回肚子里。
妮儿出生那年是爸妈结婚后的第二年了,在村里头算比较晚的了,也遭了奶奶不少闲话。妮儿爸虽说讨爷爷奶奶欢心,也抵不住妮儿她妈没生孩子。妮儿妈怀她的时候正好是个饥荒年,外婆家承包的土地也舍不得丢弃,再能干的妮儿妈也帮不上忙了,所以留下妮儿爸隔三差五往另一头跑。解放牌自行车是最最便利的交通工具,那会儿妮儿妈想吃15公里外县城里才有得卖的苹果,是特奢侈的水果,妮儿爸二话不说就骑车去买,妮儿妈咬一口鹅蛋大的苹果就特别满足,妮儿爸却累的睡着了。这些都是妮儿妈给她说的,看到妈妈笑起来的傲娇样子,妮儿觉得真好。
苦难的日子也渐行渐远,妮儿长大了,妮儿也有了个弟弟。上学那会,妮儿爸总被老师叫到学校表扬,妮儿虽总是贪玩,上学的时候却很乖巧,她喜欢写作文,每次都会被当做范文在班级里读。每次表扬完了,妮儿爸就给她做最爱吃的红烧鱼,把鱼煎得两面金黄,在油锅里滋滋的响,在浇上自家做的剁椒,妮儿能吃两大碗米饭。想起来妮儿就流下来了不争气的口水,自己就偷偷乐呵。今天,妮儿在车站被爸爸像掌上明珠一样接回家了,妮儿在玩手机。爸爸又拿起来了围裙,做她最爱的那个红烧鱼,是别人再也做不出来的味道。爸爸的老了,背有些弯了,像九月里门口稻田的稻子,拿起刀切生姜的时候都有些抖了,手时不时去揉一下眼睛,不知道是眼睛干涩还是想念……妮儿怔怔的,眼睛里湿润了,她真的很想很想爸爸,很想很想……妮儿才记起来,爸爸去世已经整整八年了。
回忆里的那个人九月的太阳晒得有点头晕,泛黄的叶子上也记录了一路成长的点滴,像电影的镜头一样播放。妮儿还陷在脑海中爸爸的音容笑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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