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始的画像大约是极简洁的,譬如一笔一划之勾勒。其附着的材质或岩石或土壁或铭器,刻于岩石上的是一种富于功力的“白描”,绘在土壁上的生命力就比较脆弱。唯有饰在器物上的却能够流传久远,并且自带岁月馈赠的厚重“包浆”,给人一种很是“高大上”的感觉。
由最初的线条逐渐过渡到物相,再从物相一跃而至人物画像;素描的简洁趋于油彩的繁复,其功用自然也就斑驳陆离了起来。画像的功用自然离不开形形色色人或物的大力加持,最初做为装饰的功能似乎过于寂寞枯燥,于是就从墙壁上走下来,从墓室里钻出来;居然“大头其照”,以致于被“画影图形”了。
于是乎,大头画像“过州穿府”,如檄文似地遍传天下。英雄也好,江洋大盗也罢,总之被“画影图形”了;日后得了势或昭了雪,当是一段佳话,或为一段传奇;若终究是翻不了身,则遗臭万年,曾经的画像就是铁的明证。而那些或花或草、或禽或兽的遗迹则流浪辗转,被别有用心者潜收暗藏,难见一线天日,即便“昙花一现”也不过是内置于橱龛被人评头论足,啧啧称奇一番。一花一草成为“古董”,一物一像囚于“暗室”,至于最终“花落谁家”也是难以预知的后事。
“乱臣贼子”的画像自然是不能配享殿堂楼阁的。粗笔勾勒出来的线条人物,经历一番风吹日晒很快就“憔悴损”了,而那用朱红的墨工笔点染的画像就不同了。它非但要有“独具匠心”的写实,更需要“惟妙惟肖”的艺术加工。神情肃然是必须的,或有那么一两副画像“苟”了言笑,就会映出轻浮的皮相来,以致于失却了无上的风采。
曾记得在乡下,或许是机缘巧合,居然在一个方正的箱子里看到过两张伟人的画像。神情肃穆,令人观之可亲;人物风采跃然纸上,于今印象深刻。后来也见到过类似的印刷制品,再到后来就是照片。照片自然是光与影的刻板写实,完全失去了丹青晕染出来的神韵。也许那画像也是印刷制品,但制工精良,无论画像还是纸质均属上乘。
伟人、大家遗韵留香自不待言,即便芸芸如草芥一般的普通人,无论其生命或长或短,大约在有生之年或多或少都会留存下来几张画像或是照片。然而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里,画像能够遗留下来,多多少少还是需要闲余的银两去“润色”的,穷苦人家也只是把上辈的音容笑貌刻印在心里,也不过是在某个特定的节气抑或夜深人静的时候浮现在脑海里做一个残星零雨似的回顾。然而随着感光胶卷的出现,“音容笑貌”就“物美价廉”了许多,遗像雨后春笋般地出没于寻常百姓家。但年深日久之后,又逐渐苍黄,趋于模糊,以致于被冷落,终究还是淡漠了。而“高大上”的画像则不然,它约定俗成似地被悬挂于某个位置,也不仅仅是特定意义上的象征,其非但有某种神奇的威慑力量,并且具有一种无可替代的警勉世功。
所谓“读书百遍,其义自见”,观画像日久自然也能揣摩出一些奥义来。在一户一宅之内,当我们抬首仰望的时候,曾经的音容笑貌不自觉就会牵引出一段段令人欲说还休的过往,点点滴滴晕洇润于心头,那或许是一副纤细的工笔画,而映照的也许正是我们“写意”的当下。于稠人广众之间,当我们举头瞻仰的时候,千百年来的林林总总如长江大河般汹涌激荡在心间,而我们是否领会到那画像背后“留白”的真意?
小家子的遗像,徒留伤悲是不必去说的了;唯有那被万众敬仰的画像,无时无刻不在激励着人们砥砺前行!革故自然是为鼎新,于人于国莫不如是。所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但无论家国,又何曾毕其全功于一役呢?以是肃然起敬之际,慎终追远之时,“仍需”成为必要。无他,“努力”勉行而已矣。
画像者亦小,所蕴者至大。“尚未……仍需……”善哉斯言。岂零余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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