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芳龄九十

01

外公是名军人，参加过解放战争，也是我们整个家族里面唯一一名党员。母亲说外公在部队里面还当过班长。外公一直都是短发寸头，颇有军人的气质。年近九十了，仍然下地干活。妈妈和舅舅都劝过好多次，让外公安享晚年，不要再操持农活。可是外公每次沉默不应，一直闲不住：打药水、锄草、喂猪·····有时，田里忙累了，会坐在小板凳上继续忙活。

印象中，外公从没有买过新衣服新鞋。所穿的衣服都是款式很老很旧的那种，补丁一块块，各色各样，都把原来衣服的样子“挤没”了。外公一直“喜欢”穿自制的凉鞋。我很小的时候，还见过外公穿草鞋。后来，外公用旧的解放绿胶鞋的鞋底，再加些布条做鞋帮，既可是拖鞋又可以是凉鞋。

外公一年四季衣服都很单薄。即使是冬天，外公顶多加件毛衣或薄的棉袄。母亲给外公买过几件羊毛衫，还有保暖鞋。不过外公都细心“藏在”柜子里，说现在的衣服都没坏，等坏了再拿出来穿。我想，这衣服和鞋怕是没机会重见天日了。

02

父亲说，最怕的人就是外公了。父亲说记得当时去提亲，外公总是板着脸不说话，父亲也不敢破坏气氛，只好等着外公发话。外公彩礼要的不多，倒是回了不少家具。当时家里刚盖房，家里除了一张床没一件像样的家具。父亲每每说到如此，言语中总是透露出感谢与庆幸。

外公总是时时牵挂着母亲。母亲出生额头上就有一块胎记。母亲皮肤白，是很漂亮的。那块胎记却像画师嫉妒美，随意补画了一块。一次外公和市里回来的亲戚聊天，那亲戚偶然说到一件其他的事时提到市里医院能美容，于是外公很关切地问：胎记能消除吗？那时，母亲已经35了。

在我初中的时候，农村里面慢慢流行起了电瓶车，价格2000上下。但是，家里没钱给母亲买电瓶车。母亲一直都是骑着老旧的横杆自行车上下班，晚上下班晚，母亲还会带着一只手电筒，而同事们早已都是或电瓶车或摩托车。自行车成为了古董级现象。

一次，外公把母亲拉到桌子前坐下，给了母亲2000，让母亲自己去买一辆电瓶车。母亲买回来后，外公看着电瓶车端详了很久，很满意地不住点头。然后说要上街买些好菜庆祝一下。

03

春节中秋，外公都会送些月饼糕点。外公每次月饼都是买现做的，刚刚出烤箱，五仁酱芯还热烫着，味道极为香美。大多数人都讨厌吃五仁月饼，但我印象中最喜欢的反而是五仁。每次外公来我家，都是放下糕点，简单聊些家常，然后就急着走了，从不吃饭。

一次外公送桃子过来，放下桃子就说要走，我和父亲都劝不住。于是我偷偷拔下外公电瓶车钥匙，趁着外公找钥匙，父亲到厨房忙水煮了俩鸡蛋。外公看出这是一场阴谋后，脸色立刻变了，因为害怕，我乖乖交出了钥匙。外公没说话，还是忙骑着电瓶车走了。

外公喜欢吃粽子，尤其是母亲裹的粽子。家里的土鸡蛋，地里种的香瓜，外公每次都不吃，还让母亲带回去。但是，如果是粽子，外公不仅不会拒绝，还会特勤快地从母亲包里拿出来。每年夏季，外公都会提前摘好芦苇叶，等母亲过去裹粽子。淘糯米、剪绳子、煮粽叶，外公会娴熟着陪着母亲，给打下手。

04

外婆去年七月份的时候去世的。外公娶过两任妻子。前一位外婆我也见过，小时候还参加过葬礼。母亲说因为性格不合，离婚后遇到我现在的外婆。其实，我外婆属于唠叨型的，什么事情都能叨咕半天。而外公很少说话，也很少应和，任由外婆念叨着，有时听烦了会起身离开，或睡觉或忙农活去了。

外婆去世那几天，外公一直坐在房间的沙发上。有时见人来了，会给发些烟，但是自己不抽。有人想安慰外公，或聊几句，外公摇摇头，说耳朵听不见。小舅舅到照相馆用外婆证件照，放大做了外婆的照片。外公看了忽然笑了，这照片漂亮，好看好看。一直拿在手里，舅奶奶提醒放到柜子上去，外公第一次没听见。舅奶奶第二次说时，外公停住了一会，然后转过头，摇摇头，说耳朵听不见。

05

外公一开始是骑着大的横杆的老式自行车。后来，换成柴油制动的自行车。没多久，换成电动行车。一次电动自行车启动没控制住，外公直接和车摔倒了。车压在腿上，还住进了医院。等出了医院，伤好了，外公又到车行买了一辆小的三轮电瓶车。

外公没骑过三轮的，自然有些招架不住，一个启动直接和车栽到门前河里了。幸亏邻居看到了，忙把外公拉了上来。舅舅说，当时邻居拉的时候，外公还一直死死拽着三轮电瓶车。

舅舅训斥了外公一番，然后把外公电瓶车直接全低价又卖给了车行。外公没说话，闲的时候看会电视，看烦了直接上床睡觉。时常还会下田干活，不过累了外公会直接回家休息。而板凳和锄头还扔在田里，舅母有时会说外公，外公回应不记得了。

毕竟外公芳龄九十了，外公老了。

2018-0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