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
(85)
李冀讲得那些关于高校老师的黑幕,我或多或少也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过。物欲横流的社会,一切都向钱看齐,一些教授也难以独善其身。
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酸楚,各行各业也都有自己的生财之道。
从邮大西门乘公交车返回住所,汽车沿着学院路往北直行。车外朔风呼啸,车内暖风十足。外冷内热,玻璃窗上弥漫着一层水雾。
雾里看花终不明,我攥着袖子在玻璃上擦拭出一方透亮,而后转头凝视窗外。道路两旁霓虹亮起,李虹瞬时涌入脑海。
遥想当年,我与她曾无数次在这条学院路上手拉着手压马路,从南到北,从白到黑。我们玩笑嬉戏,畅想未来。
汽车驶过航大东门,与李虹相识的那个雨天浮现于眼前,如电影回放一般,一帧帧,一幕幕。
大一那年的暑假前夕,学院组织学生去参观某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在活动结束归来的路上,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大巴车在路过航大东门时抛了锚,航大距离我们邮大步行约莫20分钟,学院老师组织大家步行回校。
我当时坐在车的后排睡着了,等我被司机唤醒,大家基本上已经走光。我没有伞,也没有雨衣,心里琢磨反正是个大夏天,淋湿了也无大碍,正准备撒丫子跑的时候,李虹叫住了我。
李虹跟我同在计算机学院,不过不是一个班。虽然彼此认识,但先前从没说过一句话。一场说大不大的夏雨给我俩创造了彼此熟悉的机会。
否则,就凭我与姑娘一攀谈就紧张的性格,怕是很难与李虹扯上关系。
生活不是拍偶像剧,我俩虽同撑一把伞,但始终保持着一拳的距离。与其说我具有绅士风度,倒不如说是因为胆怯害羞。
为了不打湿李虹的衣服,我一直把雨伞往她那边倾斜。后来我们在一起后,李虹说这个撑伞的小举动给我加分不少。
打那之后,我创造了许多与她不为人知的邂逅,又找了大量与之搭讪寒暄的借口。彼此熟悉后,我约她去唱歌,去露营。交往渐入佳境后,我向她表白,她便做了我的女朋友。
在一起后,我们吵架,冷战,和好,继续吵架,继续冷战,继续和好,周而复始,不知疲倦,过着如其他校园情侣一般的生活。
人群中,我俩都是那种其貌不扬、少人关注的普通人。没有倾校之貌,走在路上赚不到回头率。也没有出色才艺,做不到晚会上一鸣惊人。四肢不甚发达,更无法在运动会上一骑绝尘。
即便在不靠娘胎,不靠家境,全凭自己的学业上,我俩也都是平平庸庸。不过平庸的爱情并不缺乏苦恼。在毕业前夕,我们遇到了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
我们就各自日后的前途走向发生了严重的分歧。李虹执意要出国留学,而我的家庭情况不足以支撑我走出国门,我决意考研。
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我们都埋怨彼此不够理解与珍惜对方。最后,我们分道扬镳。满是骨气的我最终没能考上研,不得已选择工作。李虹则顺利地申请到了心仪的大学,远赴德国。
我已经快两年没有她的消息了,几乎已经忘记了她曾在我的世界里掀起的那些波澜。这该死的李冀,该死的马天华,该死的回忆杀。
往事如烟,李虹已经是过去式,她也有了新欢。那个费斌我识得,他唱歌特别棒,当年在学校小有名气,很招女生喜欢。
从他那平日装束以及行事作风来看,想必也是家境优渥的子弟。对于李虹这样的普通女生,不知他是真心喜爱,还是远在他乡,寂寞使然。
无论如何,门当户对的爱情应该会长久吧。
(86)
回到公寓夜已经深了,盖伦都睡着了。我迟迟没有困意,便打开电脑准备玩会儿游戏。刚开机,李冀给我发来语音,咨询我朗云技术总监大概年薪几何。
对于这厮突然关心我司技术总监的待遇问题,我甚是好奇。我一番刨根问底,他这才向我透露实情。原来他有位师姐相亲认识了一个朗云总监,他帮人家探一探底细。
“那老哥叫王宝树,你听过没?”李冀一口东北味的普通话。
宝树这名字倒是很有学问,让我想起了那句「非谢家之宝树,接孟氏之芳邻」。
不过,我并无雅致谈论诗词歌赋,没好气地回复道:“不认识,没听过。”
“在你们公司内网上帮忙查查呗。”
“你那师姐是相亲还是相人民币。她要是打听人品德行什么的,我倒还能帮着问问。尼玛上来就问年薪,她怎么不当面问人家?我又不是总监,我他妈哪里知道总监一年挣多少钱。”
我连珠炮式的回怼把李冀心中的火也激了起来,他忿忿道:“擦,你他妈吃枪药了。”
“在校学生也都这么势利了吗?我还以为只有社会人才这样,都是一丘之貉。”
李冀回击道:“这锅学生可不背啊,我那师姐是工作两年后考的研。我也是跟她闲聊,说起有同学在朗云,她开玩笑说让我问问。你激动个蛋呀,又不是调查你?”
“反正我就是不爽。”
我俩沉默半晌,李冀语气有所好转:“那个总监我见过,个头不高,头还有点秃,要是再没点钱,你觉得会有姑娘搭理他吗?”
“钱也是人家辛苦挣得,你这叫助纣为虐,懂不懂?”
“助啥纣?为啥虐?了解一下对方经济实力有错吗?我那师姐人长得还可以,不乏追求者。”
我挖苦道:“待价而沽?她把自己当商品卖?”
“你说话真他妈难听,算了,又不是只有你在朗云,我去问别人。”李冀气冲冲地结束了对话。
李冀这一番搅扰搞得我顿时没了玩游戏的兴致。我打开公司的OA系统,搜了搜王宝树这个名字。果真有这个人,还真是个技术总监。看他的工作大头照,头发确实有些稀疏,人倒是很面善。
我真想发封邮件,给这位总监一个善意的提醒,让他擦亮眼睛,别被一些人蒙骗。不过思来想去,冒昧打扰很是突兀。我选择了默不作声,心想可别再破坏了一桩好姻缘。
(87)
我把李冀那批量外派实习生的想法跟康神聊了聊。康神一口回绝,他跟我的理由一样,不能助长这样的歪风邪气。
其实换个角度看问题,那些学弟学妹若是被导师外派到一些乱七八糟的公司里当苦力,倒还不如我来我们这里实习,这样反而是救了他们。
康神跟我说这次实习生一定要招个女生,最近我们组实在是太过沉闷。没有女生,组里一些人把男人身上那点恶趣味,坏毛病暴露无遗。他们不拘小节,出口涉黄。他们谈吐猥琐,不懂收敛。来几个女生或许能够激发出他们的绅士风度。
说起我们这个行业的男女比例,我不得不先从公司的厕所配置说起。男厕所蹲坑的数量是考验一个互联网公司良心的标准之一。
我们架构组所在的这间屋子能容纳一百号人,屋子一隅有男厕与女厕各一间,两个厕所设有蹲位各5个。每逢早晨上班高峰期或午餐过后休息期,男厕蹲位前时常会排起一个小小的队伍。每逢天气转凉,季节更替,流感来袭,境况尤甚。
相比之下,对面的女厕则冷清许多,半晌见不到一个人影。在热门景区游玩,正赶上三急的女士们可能会感叹要是做个带把儿的人该有多好。每当我站在公司厕所门口,捂肚撅臀,心急如焚之时,心中也会萌生出类似的想法,来世一定要做个女人。
若是实在是憋得兜不住了,有些人瞧见女厕空无一人,便会勇敢地去那里寻个蹲位。他们之所以这么艺高人胆大,除了是因为意念无法战胜地球引力之外,还有就是即便整个屋子的女士同时如厕,也无法将女厕的蹲位占满。女人在我们这里实在是太过稀缺。
本来上次部门工位调整,我们架构组是有机会搬到隔壁屋子,跟人力资源部的那些妹子们坐在一起,但最后这个机会被李向阳他们产品组截了胡。
为此,康神无比惆怅:曾经有一个与漂亮妹子们坐在一起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没能好好珍惜,等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他一个再选择一次的机会, 他一定会抗争到底。
康神倒不是为己谋私,他不是那种喜欢围着漂亮女同事转的人。他只是想让我们这群单身汉有更多接触女孩的机会。
我们架构组原本负责整个部门的基础架构,平时很少与其他部门打交道。我刚来的那会儿,坐我对面的大飞哥,每天会在日历上画圆圈。如果今天跟妙龄女孩说话了,他就会画个对号。如果没有,他就画个叉号。翻阅他的日历,满目望去,基本都是叉号。
李波升任总监,康神执掌架构组大印。康神不满足于现状,他拉来了面向终端用户的开发任务。我们跟产品组、客户端组、测试组等兄弟部门的沟通这才多了起来。但那些组的女娃也是少得可怜,内部都不够消化,更别提出口外销。
前任老大李波很有领导力与亲和力,他工作与生活分得很清。在上班期间,他从来不谈除了工作以外的私事。康神却不一样,他虽整日板着个脸,一副苦大仇深,却也是个冷笑话大王。平日里,他除了重视大家工作的进度与质量,也会操心几个老员工的终身大事。
一个人如果到了三十来岁,还没有成家,来自父母长辈的催婚便会搅乱整个人的生活,苦不堪言。这种烦恼会直接体现在日常工作与人际交往。
在知道康神有个3岁孩子后,我推算他应该是三十多岁才结的婚。作为过来人,可能他深知这一点。因此,他时不时地会给组内几个年岁较大、仍然单身的老员工介绍对象,以期稳住他们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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