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去看了老炮，很喜欢。
每次看电影前都默默提醒自己：不要被视觉奇观或者表演或者剧情牵着走，保持独立理性才能洞察导演的创作意图，才能真正掌握电影的优势败笔。有时候也会放弃，任性的一点脑筋不动。通常是在看好莱坞大片，比如《极盗者》《小黄人》之类的动脑子没意义，放松就好。个别时候是看特别的作品，比如《一代宗师》，这种各部门高度统一的作品，重点品的是韵味感受美，非从业者分析剧作灯光道具之类，俗气。看《老炮儿》时，我开始很冷静，最后放弃抵抗，跟着人物面对困境，当鸵鸟奔跑，我热泪盈眶。什么是好电影?能打动人的就是好电影，非要给好评个一二三四五，就要认真分析电影凭什么打动观众。
为了反省自己，咬牙整理出《老炮儿》的逻辑结构。以下剧透，没看过的朋友回避。
按电影叙事先后顺序，给《老炮儿》整理出34段戏。先说明一点，电影是精炼的艺术，没用的镜头和没用的戏出现在电影里不仅浪费资金，更会干扰剧情走向。因此，对于好的导演和好的电影来说，每一场戏都要承担相应的核心戏剧任务，而且一场戏里还要利用道具台词埋下更多种子，为后面的戏做铺垫，产生逻辑线使剧情合理舒畅，达到出人意料情理之中的效果。
我们来梳理《老炮儿》（记忆力有限，可能有缺漏）：
整体类好莱坞五段式结构。
一、引导式开头。
1、小偷扔钱包。任务：描摹人物。钱得着，身份证寄回去，路灯下吊儿郎当的剪影，亦正亦邪的人物气质扑面而来。
二、开端。
2、路人问路。任务：描摹人物。“家里人没教过你叫人?”重伦理。“你看我像你大爷?”不服老。插父子亲情线：六爷对鹦鹉“是不是小波?”鹦鹉是重要意象（道具）。
3、警察收车。任务：描摹人物。先跟街坊邻居各种招呼贫嘴，暗示六爷在胡同里吃得开。替兄弟扇警察嘴巴，仗义，霸气，能出头，讲道理。重要台词：一码归一码。六爷为人处世重要原则，守的规矩之一。重要细节：窝囊的灯罩。
4、院里做车闲话。任务：制造亲情困境。一帆风顺的电影不会有人喜欢，六爷终于遇到他的第一个困境：儿子出走半年不归。重要细节：1半年未来电话 2年轻人巷道打架引起第一次批判：现在的小兔崽子下手没轻没重，现在的社会看不懂喽3再次叫鹦鹉：小波
5、初见鸵鸟。任务：六爷的意象。“这位爷也是角”，“您比我清楚”。配角两句话暗示鸵鸟其实是六爷的意象，目前尽管困在牢笼，毕竟还是个角。
6、转段。任务：加大困境，孤独思亲。细节：电话响起，六爷急匆匆去接，以为是小波，呼应第4场戏
7、与霞姨性交。任务：加大困境，阳痿、衰老伤了男人的自尊心，此困境无解。重要细节：1坏掉的门，生病的人和坏掉的道具通常承担着暗示作用，比如《情书》里一直感冒的藤井树，在片尾当真相大白心病得治，感冒自然好转。此处六爷试着推搡门，接着放弃尝试，更体现老男人外强中干。2心脏病从霞姨口中第一次提出。3 16岁的回忆 。4通过对话侧面描写闷三。5训斥霞姨
三、发展。
8、闷三出狱。任务：提供小波消息。闷三是片中重要支撑人物，是六爷解决困境的重要帮手。
9、探望。任务：再次围困，小波被掳走。小波借手机屏幕第一次出场。再次批评：现在的年轻人，真够仗义的（讽刺）。
10、转段。任务：解围困，寻找小波线索。一帆风顺的剧情没人爱看，因此去探望小波一定见不到，去寻找线索一定一波三折。重要细节：怎么也听不清的电话，泡澡时打听到的三环十二少，给郑虹捐钱。
11、见小飞。任务：反向挫败，差一点见到但就是见不到。重要细节：心脏病隐隐发作，开车“按猛的来”不服老，三环十三少，不服老。
12、兄弟聚餐。任务：解围困方式的铺垫，要讲理不报警。重要细节：霞姨：报警，“比你们那会还厉害”。冰湖上，收音机里，赵子龙七进七出，六爷英雄梦依旧在。
13、《小李飞刀》。任务：反动作人物出场。非常直白的细节，《小李飞刀》，小飞武侠梦呼之欲出，龚叔出场。
14、车厂赎人。任务：制造困境，赔十万还耳光。发展段小高潮之一，小波第一次正式出场。父子关系冲突与掳走儿子的小飞的冲突同时爆发，被阿彪打耳光添加新的自尊心困境。
15、调查背景。任务：支撑解困，为解救小飞提供支持。细节：霞姨再次提到六爷心脏撑到现在是祖上积德。再次批评年轻人，闷三说现在的年轻人下手没个轻重。
16、四处凑钱。任务：利用朋友无奈的经济条件，困上加困。哥们的处境：超市理货员，公车司机，吃低保的退伍伤兵，被吞卡不想借钱的小老板，不被赡养的老人，教师。
17、洋火儿处交谈。任务：三困，老男人的自尊心再受创。洋火有钱，六爷此时却顾着面子不借，洋火给他钱他也认为是侮辱，老男人敏感的自尊心被混的比自己好同伴重创。
18、晕倒住院。任务，四困，生理病困，霞姨解一困。细节：黑一把医生，我们老师说……把严重的心脏病告诉观众。霞姨将老底拿出来解决钱困。压抑的情绪持续积攒。
19、鸵鸟。任务：再次暗示六爷比先前更落魄。鸵鸟这位角挨冷受冻，跟着六爷转着要吃的，没了初见的硬气。六爷可怜它：在老家多好，瞅冷子溜出去。（埋伏笔）
20、把房产证扔给霞姨。人物：解自尊心围困，没白拿女人钱。
21、车厂还钱。任务：解旧围困，设计未知悬念。旧围困：十万油漆钱，解救小波，被阿彪扇巴掌。此处为第二个小高潮，四围困挣脱出的冲击力随闷三亮相，六爷还巴掌爆发。灯罩儿好心办错事，刷错了油漆，赔偿金升级，小波没救出，再论理约假。此处明显使用设置未知悬念的手法刺激观众继续看下去的欲望。
22、转段。任务：刻画人物。发帖子召集老朋友重新聚聚，表达电视里将上五十岁就被归在老人堆里的不满，不服老的老炮儿无奈的人生啊。此处第四次对年轻人进行批评，感叹还是老哥们靠谱。
23、小波归来。任务：父子关系线高潮。为了使剧情合理，先利用霞姨缓和剑拔弩张的父子关系，接着挑明父子矛盾点，最后父道歉，亲情困境解除。父子关系线进入高潮段落，情感冲击强，原本只用一场饭桌戏缓和显得有些单薄，幸好冯小刚演技完美弥补。
细节：
女孩偷回来的现金
霞姨：16岁见过你爸真牛逼的时候，你爸跟现在的人不一样。
六爷问：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图什么?
小波：每天打打杀杀有什么好?
六爷：已经老了
六爷对未来的构想
24、病重住院。任务：生理围困。
细节：
霞姨：小波一签字，麻药一打，不做也得做。
六爷：小刀子在肚子里捅，又看不见，搁谁也得麻爪。
六爷：女人?
小波，你老这么干不怕伤着霞姨
六爷，怕
货车上的镜子
25、家中狼藉，儿子入院。任务：引入新冲突，设置未知悬念。小波得救，剧情趋于平缓，为了调动起观众的情绪，本场戏设置了新冲突：六爷与小飞父辈关于对账单的冲突，生死攸关。与小飞约架的未知悬念已经很薄弱，因此设置新的未知悬念：龚叔要的东西是什么?同时引入新困境：儿子入院，必须报仇。由于父子情高潮已过基本，小波在新的矛盾点中属于累赘，因此完成了给六爷制造新困境的任务后被果断清理。重要细节：死去的鹦鹉。
26、闷三打砸。任务：加强悬念，提供新线索。为儿报仇成为人物目标，连仇家在哪儿都找不到是一个挫折，情绪在积攒。细节：再次批评年轻人。电话里“不是你们小老百姓能想象的”
27、找出对账单。任务：加强困境。六爷与小飞父辈的冲突已经上升到小老百姓对抗达官显贵之间的层面。重要台词：一码归一码，别放一块说。真不是小老百姓能想象的。
29、见小飞。任务：完成小飞人物勾勒，铺垫高潮。
四、高潮。
30、举报。任务：为高潮段攒情绪。重要细节：收到郑虹的回信。“小老百姓有些事不得不做”
31、打架前准备动作。任务：为高潮段攒情绪。先后做了：召集老哥们儿，剃头，穿军大衣，擦拭军刀，给街头老人点药，把保险户口本扔给霞姨。本段落为了省事强行归纳在一处，其实情绪一波三折。召集兄弟，音乐缓，情绪平。剃头穿军装擦军刀，剪辑干净利落，情绪起。给老人点烟把户口本给霞姨，情绪持续放缓。
32、奔跑吧鸵鸟。任务：暗示人物内心，释放一部分情绪。鸵鸟的意象昭然若揭，积攒的情绪得到释放。重要台词：真他妈跑出来了，快跑快跑！与鸵鸟的第二场戏呼应。
33、冰湖决斗。任务：将情绪完全释放。本段落其实就是六爷在湖面上行走，但是本着一帆风顺的剧本一定没人看的原则，本段落利用视听、平行剪辑，先后出现：踏上冰湖（冰裂声）大喘气心脏病发，叫板反派，挥刀（武侠片利刃出鞘的音效），独自逼近，反派集结亮武器，老哥们支援赶到撑住场子，心脏病发倒下（音效），撑起来继续走，各种六爷前行的镜头穿插配角各种哭，倒下。本段落六爷一人走出千军万马的气势，视听语言运用得当，可惜不能拉片只能分析剧作。
五、尾声
34、结局。任务：填坑，制造余韵。尾声放在字幕中，对于错过的观众来说电影不完整的。本段落通过字幕交代小飞和他父亲的下场，老哥们进回局子。重点是同样问路，弹球儿和小波不同反应：弹球继承六爷的脾气，老炮儿精神得到继承，小波彬彬有礼，新一代年轻人有自己的处世之道。教也教不会的那句话终于教会了，鹦鹉开口叫：爸。父子线通过鹦鹉再次提起。画面放大，酒吧名字：聚义堂。
电影是精炼的艺术，短短两个小时的时间里，一再重复的台词或道具一定是非常重要的、导演有意设计的、解释主题或者描摹人物的工具。因此，分析一部电影主要想表达什么，可以先从此处入手。
这34场戏中，反复出现的首先是多次批评年轻人，分别出现在4、9、15、22、26。在第23段父子对谈处，终于进入高潮：管虎只是想简单的批评年轻人吗?不，老炮儿首先通过六爷讲述两代人之间的隔阂和相互不理解。尽管“现在的年轻人”被电影有意矮化（不爽），不过为了突出这个社会现状，丰富六爷的人物形象，这样的手段是可以接受的。六爷，老年人的符号，像年轻人发出一次次疑问，霞姨作为重要支撑人物，也多次说过：现在的社会你不懂了。毫无疑问，电影是站在六爷，也就是老年人的一方的。因为无法拉片，视听部分不讨论，不过影片焦段长背景虚化严重，这种摄像风格大概是为了配合六爷与现今社会的格格不入故意设计的，有想法。
反复出现的是重要道具——鹦鹉。分别出现在2、4、25、34。鹦鹉象征父子情，小波不在的时候，六爷一直叫它小波，这是当儿子养。笨鹦鹉总也学不会的那句话直到结尾处终于真相大白，爸。电影第二个想表达的主题跃然而出：父子情。在中国人的家庭关系里，父与子，雄性与雄性之间，很难直白表达爱意，难以表达却又吹不散斩不断的爱意借用道具来表现无疑是最聪明最电影化的手段。父子情是电影的核心情感基础，因此铺的细致，单独成线。第4场院里闲话时谈到小波半年没电话，六爷还嘴硬：王八蛋兜不住自己就回来了。第六段一个电话铃响接的多急，盼望儿子消息的心情呼之欲出，当然按照绝对不能一帆风顺的原则，所有人都以为是小波的电话，接起来就不能他。第14场车厂赎人，父子矛盾第一次爆发，小波归来，剧烈的矛盾有了合理解释：小波童年时代的经历。父子关系对谈后趋于缓和，小波完成任务被导演清除，直到最后尾声处，父子情再次被提起。
反复出现的规矩。六爷老北京，他的规矩整理起来很简单：1开篇处，让小偷得着钱把身份证给寄回去，坏事不能做绝。2在问路，找到小波室友，车厂训阿彪等地方多次表达对年轻人不懂礼貌的不满，重礼术是六爷守的第二条规矩。3警察收车，六爷就说办事一码归一码，什么事都论理。在车厂被阿彪打耳光，他要把受辱和还钱分开看，对账单的归属和给儿子儿子报仇他要分开看，这几乎是六爷为人处世最重要的规矩。4小老百姓的骨气。跟贪官对抗，不畏恶势力的骨气。
还有很多很多主题，好的影片最耐看，一遍两遍
父子情动人吗?动人，父子对谈处冯小刚表现实在精彩，金马影帝不是空名。六爷的规矩动人吗?动人，老一辈人的坚守对于我来说算是一种震撼，愿意去尝试理解。然而影片最打动我的让我热泪盈眶的主题，是人类对衰老的恐惧、无奈与挣扎。
摔了三部苹果手机的戴老师上课时谈过埃里克森人生发展八阶段理论。50岁（或65岁）以上的人进入老年阶段。由于衰老，老人的体力、心智和健康每况愈下，对此他们必须做出相应的调整和适应，所以被称为自我调整对绝望感的心理冲突。为何绝望，为衰老与死亡绝望，这是人类的终极恐惧来源。
电影中的六爷，无时无刻不在试图挣脱衰老带来的困境。第2段问路，六爷趾高气昂的对路人喊话：你看我像你大爷吗?鹦鹉非常配合的叫：六哥六哥。此时困境尚未形成，六爷的人物形象处在一个“高”的位置，替兄弟打警察再次拔高。鸵鸟一直是六爷的喻指，初见鸵鸟那场戏，鸵鸟此时还是个角。接下来，六爷将面对反作用力的持续打压，车厂爆发积攒情绪。第6段戏，急着接电话的六爷是可怜的，亲情困境形成，老年人的孤独感扑面而来。第七段戏，与霞姨性交阳痿，这几乎是对老炮儿六爷的自尊心一次重创，尽管六爷嘴硬几句，然而衰老已经不可抵抗无可奈何。第10场，六爷四处找人寻找儿子的着落，接电话却有车经过，听不清道不明，六爷寻子的无力感一个镜头就完事。这让我想起冯小刚的《集结号》片中人物永远在吃饼吃面糊，嘟嘟囔囔说不清的处境外化到极致，这是导演的巧思与功力。之后他绑了候小杰，见了小飞一面，折腾半死，仍然斗志昂扬，冰湖上，他的收音机里放的赵子龙七进七出，不就是六爷做英雄梦不服老的外化吗?
车厂里被扇一耳光，四处借钱又筹不到，住了医院偷跑出来，一系列的反作用力打压，终于在车厂的第二场戏形成合力，压抑的情绪宣泄出来，为什么观众看见张涵予露肌肉冯小刚还巴掌会燃?精巧的剧本结构是最大功臣。
父子对谈几乎是前期矛盾的集中爆发点，六爷一直要哭不哭，在喊完“老了”后掩面流泪，老炮儿向儿子低了头，老炮儿也向衰老低了头，对待往后的人生他是无力的。此处是重要转折点。
之后，老炮儿进了医院，处处体现这种无力感。他不做手术，霞姨说：小波一签字，麻药一打，不做也得做。他表达恐惧说：小刀在肚子里，谁都要麻爪。他甚至逃出医院。在路上，他凝视对面货车装载的镜子里的自己，这是对内心的自我注视，他不得不承认，哦，老了。
鹦鹉死了，儿子被打进医院，老去的六爷再次出头，这次他准备做一次独行侠，穿上战袍，搭上军刀，带上年轻时的辉煌，向反派们宣战。在马路上，他看见奔跑的鸵鸟，他大喊，跑！快跑！快跑！他一路骑着自行车狂追，我看的满是泪，这一瞬间，我想起了《阿甘正传》里的小孩挣脱助行器的激动，想起了《孔雀》里的女主角骑着自行车在街上打开降落伞的畅快。六爷是在给鸵鸟加油吗?不，他是给自己鼓气！这是属于老炮儿最后的辉煌。我一直屏住呼吸，结束后深深叹气。
高潮段，没有复杂的剧情设置，却有复杂的剪辑手法和视听技巧。
我明明20出头却被这种主题打动，究其原因，剧本高潮迭起，张弛有度的设计首先立大功，不怪它能获得金马最佳剧本提名。冯小刚，张涵予，许晴，刘桦的演技再立一功。剧本依靠大量的台词推动情节发展，一堆老演员彪戏不露怯都是好样的（李易峰和吴亦凡真的多学习吧，剧本安排了两个重场戏给两人，都被好演员完全压下去，尤其是张涵予露肌肉那场戏，吴亦凡的演技根本没办法压住场子）。剪辑，配乐和摄像与叙事结合紧密，配合得当（乌尔善重画面美学，却把很多东西都忽略掉）。再次提高潮段的剪辑，一个人走出千军万马的气势不容易，值得学习。
《老炮儿》是好电影，值得看，重复、象征、呼应等等各种剧作手法应用娴熟，不过也有弊端，主要集中在剧情内容上，不怪它只是提名金马奖最佳剧本却没有得。小波被掳走，貌似被打了好像又没怎么着，总觉得差点什么。第二次车厂戏他居然坐在跑车里，是跟富二代兜风了吗？对账单为什么跟现金放在一起，轻易的被无脑女朋友带出来，硬解释勉强能接受，就是感觉他们都挺没智商。影片进入后半段完全是浪漫主义武侠片，前面还说小老百姓不敢想，后边六爷跟小飞约架，小飞就能说服父辈，按北京茬架的规矩来，输了生死攸关的对账单也随便处置，过家家一样。最后冰湖上拔刀的音效，难道不是徐克最爱?不不，《天注定》里的按摩小妹杀人时也用了同样的招数。算了，就当做了个武侠梦吧。
（文／深海の怪兽）
创建于 2015-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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