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在华山的启发下,赵厂长决定生产一种高科技的“保暖内衣”,可他在办公室绿皮保险柜里存的定金却不见了,这无疑是个盗窃案,他立刻用电话向朝阳区公安分局报了案。
朝阳区公安分局副局长朴敬西带队过来时已经是上午八点,这家厂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喧嚣。上早班的和下夜班的工人们骑着自行车形成了一进一出两支大军,送货的和提供的货车把汽笛摁得山响,挂在大烟囱上的喇叭又开始广播早间新闻了。在一首刚恢复唱的老歌中有一句“蓝色的天空像大海一样,广阔的大路上尘土飞扬……”还有诗人写出了这样豪迈的句子:“我们用烟囱涂抹着蓝天……”干社会主义就得这样。朴局长一面布置勘察现场,一面在会议室里找相关人员谈话。
“赵厂长,盗贼打开这个保险柜要经过两关,一是你办公室的大门,你睡觉时只要随手一带就是锁着的,门口也安排了警卫;一是保险柜的防盗门,它是07年上海产的钻石牌保险柜,是国家公共安全行业GA166-1970标准的代表作,柜体很结实,锁心很精密,密码重复率只有万分之一。当然,说这些都没用,钥匙就插在柜门上,柜门是开着的。这个人熟悉保险柜的密码,用的是你身上的钥匙。让我们想想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现在是秋天,你办公室和卧室的窗户都安了防盗网,还加了防蚊网,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人显然不能从窗户钻进来。你的房间在三楼,生产车间就在你楼下,通宵生产常有人走动,也没发现陌生人。你们厂自华山来后加强了制度建设和保安流程,夜间厂门紧闭基本就可以防止流窜作案。即使是流窜作案也很难碰上你们正好有钱,我知道你们厂一直效益不好,保险柜经常是空的。”朴局长用他那朝鲜普通话很专业地说。
赵厂长拿出烟递给朴局长,朴局长不要,他就点着烟说:“那怎么会丢呢?”
“我初步判断是熟人作案,他是趁着你办公室门口的保安上厕所的功夫进来的,他知道你的密码,他熟悉你的工作规律并知道你什么时候是深睡眠,他进屋后取了你身上的保险柜钥匙,轻松拿走了保险柜里的钱。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你监守自盗——这是一家国营企业,你干得再好也只能拿基本工资和微薄的奖金,你有监守自盗的可能性。从你的血液和尿液里没有发现有可疑的药物残留,也就是说你昨晚是正常休息。你同意我的推测吗?”朴局长一口气说完以上的话,才停下来用眼睛看着赵厂长,他希望自己的目光能穿透对方的心。
赵厂长冷笑说:“如果是我监守自盗只有一种可能:梦游。”
朴局长第二个约谈的就是华山,他把刚才和赵厂长说话的过程和他讲了一遍,这完全是出于他们几年没见的喜悦——他老伴经常念叨这个同事的儿子、女儿的同学、英俊的少年、半疯的交警、遥控捕捉“二刘”的奇人、能使他一双儿女都考上大学的恩人、当年那个风雨如晦的“黑匣子小组”里的那个可爱的小华山……可今天的华山已经不是过去了,从他木然的表情中看出他已经不认识他的朴叔叔了。
华山像大侦探福尔摩斯那样认真地听取了英格兰警场的朴警长的陈述,一个栩栩如生的画面就浮现在了他的眼前,他问“老朴,你真的认为这个保险柜里丢过那笔巨款吗?”
朴局长一愣——已经有好多年没人叫他“老朴”了,听着有点不习惯。他说:“有浙江商人的证明,说在这间屋子里亲手给过赵厂长26.5万现金,都是十块的,让他开了收据。有财务人员证明,她亲眼看着赵厂长把这笔现金装进了保险柜。”
华山又问:“老朴,你真的认为这个保险柜能装下那么多现金吗?”
朴局长又一愣,心里说:“到底是华子峰的儿子!”说:“我们测算了一捆百张十元现金的体积,还把报纸切成摞做了模拟,能放下。我们还从银行那边核实过,一百张十元的新钞票重115克,26.5万就有30.5公斤重;十万元十元的新钞票叠起来有一米高,26.5万差不多2.65米高,大约重25到30公斤。窃贼用一个大旅行箱就能搬走,一般的汽车后备箱都能放进去。”
华山呲出那对好看的小虎牙嘲讽地一笑:“老朴,你真的认为这个窃贼——不管是外盗还是自盗,是为了偷钱来的吗?”
朴局长糊涂了:“那为啥?”
华山说:“情报,保险柜里的钱也许没丢,丢的也许是重要的军事情报。”
朴局长这才释然——原来传说中的少年天才也不过如此呵!放声笑道:“华山呵华山,你真是太有想象力了。”
朴局长的笑声还未落地,只听扑通一声,赵厂长一个趔趄从里间屋摔了出来,挥着手里一捆钞票大叫:“保险柜里的钱没丢,二十多万一分钱没少!”激动地握着朴局长手:“伟大的人民警察同志,我的神探呵,我赵某太感谢您了!我们‘春城’太感谢您了!”
朴局长又被弄懵了:“什么情况?”
赵厂长惭愧道:“我这是花子拾金呵,把藏钱的地方都忘了。我开始的确把钱放到了保险柜里,却不相信华山他们这伙人——防火防盗防保安嘛!我就在办公室里转移了好几个地方,结果把自己给弄糊涂了。也是一直没睡好觉,昨晚被梦给魇住了,醒了看到保险柜门大敞四开,就以为钱被偷了。其实我后来把钱放在了里边宿舍的床铺上,摆得平平整整像席梦思一样,上边还铺了厚厚的褥子,因为睡在上面更安全——我从来没在这么多钱上睡觉,真舒服。”
朴局长问干警们:“真新鲜,你们信吗?”
干警们都说:“不信。”
赵厂长像日本人那样向大家连连鞠躬道:“那就尽管处分我吧,尽管处分我吧,谢谢你们啦,只要那笔钱没丢,就是我要命也行呀!”
朴局长问:“那保险柜的门也是你开的?”
“应该是吧。”
有人嘻笑道:“我们厂长经常梦游。”
华山问身边的小警察:“接到报案后破案的程序是什么?”见他答不上来,说:“第一步,封锁现场,保护痕迹;第二步获取证据,包括人证和物证……你们连床上铺着一堆钱都没发现?”
朴局长暗中拉拉华山的手,转移话题说:“神探,你不是说钱没丢,丢的是情报吗?”
赵厂长听他这么一说,又去翻那保险箱,看着里面空空如也,一拍大腿:“完了,我是丢了比我生命都重要的东西。”
朴局长惊问:“真有情报?”
赵厂长懊丧道:“不是情报是情书。你们刚才没注意有个帮我找东西的女人,就是我媳妇,别人写给我的情书被她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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