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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新年,我都被哀伤浸泡。老家被移为了平地,看着我长大的爷爷奶奶们一个个逝去。远嫁的女儿,再也没有老家了。
乔治奥威尔的《动物庄园》中有句话,大意是,随着知情人的一个个死去,历史的真相就无从求证。离开老家求学之前,我关于世界的印象是,隔壁班姚家陡姚曼珏的大姨,是王家村嫁过来的,和教语文的丁老师曾是挨着门的邻居。每个人都可以用一个村庄定位,和周围三五人都能成一个亲友圈。大学城的规划拆掉了老家在内的十几个村。过去的姚家陡、王家村、肖家兜、马家湾,被混合安置在一个个同样设计的小区里再也找不到每个人身上的地理坐标和村庄色彩。
曾经斗得死去活来的两个村,发誓不再往来的村民,突然变成了门对门的邻居。上一代的恩怨情仇瞬间瓦解。离开了村庄后,往事真的如烟而逝。谁还记得哪时候究竟是为了一袋谷子还是几包农药大打出手?
没有了前门后院的小区,老家人的年过得冷冷清清。新年爆竹被明令禁止。祝福祭祀的仪式简化得不再是那么一回事。带着孩子来看旧年春节的愿望扑了一个空。老家的新年,以后无从向孩子说起。
小爷爷去年肺癌过世了。他是我爷爷的堂弟。老家原来的几户人家原来都是一个大家族的几支。我爷爷这支,到了爷爷这一辈就只有一人。论亲属,就只有小爷爷最亲近了。小奶奶过年也近80了。背坨得越来越厉害,比我记忆中的个子又小了几个码。头发白成了灰白色,只有那声音,还是我记忆中的模样,可听起来比风还脆弱。
我不敢想象,再过几年,没有了村庄的老家人会如何变迁。老家人渐渐得落单成只有父母亲和一个年旬90的奶奶。谁还能证明我曾生于斯长于斯,在这片冠名国际的校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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