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工作是看监控

我的工作是看监控

陆陆续续有人问起我的工作。我其实不太好回答。因为回答了这个问题，会带来一些其他的问题。我懒得解释，别人也未必想听，而我又不想被人误会。但我认真想了一下，还是觉得有一个词可以把它简单的解释出来-看监控。没错，我的工作就是看监控。看监控就是看监控，字面意思，每天盯着监控看。

看监控这件事本身很无聊，但我也没办法。一是我找不到不无聊的工作，二是，我这种废柴也就只适合做这种无聊的事。但是，有时候会觉得，活着就挺无聊的，但还不是得活着，又不能死。所以，无聊不应该是考虑的范畴。

我第一天来上班的时候，有个大哥带我。我前几天已经写过他了，就不想再详谈。只说说他是怎样教我看监控的。其实，这件事本身没有任何技术含量。他就叫我要盯着监控看，莫一直低头耍手机或者打瞌睡。我说好。他又说，你看，这个地方会闪，你稍微留意就好了。我又点头说好。他又说，你有什么不懂的，就拿那个对讲机喊，一频道是总控室，二频道是前台，三频道是总管。我再次点头说好。然后他就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坐在这看监控。

我大多数时候都在耍手机，手机耍没电了旁边有插座。但有时候还是要盯着监控看，毕竟这是我的工作。

可是，看监控不比看电视和手机，常常大半天只有一个画面，偶尔才有人路过，色彩单调，构图很差，画面还朦胧。昨天系统崩溃了，喊了人来修，修到大半夜还没修好。我把电脑重启了一下，是白屏，今天晚上是黑屏。所以，我就一直盯着一块屏幕看，看了一晚上白屏又要看一晚上黑屏。但也不能怪它。它好歹是换了个颜色，避免了眼睛的审美疲劳。

而且，也不要以为它一直就是这种样子。它当然也还是有比较有趣的时候。

比如，我上班的第三天，我盯着屏幕看。结果看到车库里开进来了一辆宝马。其实我不认识那个标志，但是开车那个人长得很好看，他下车之后，腿修长，高高瘦瘦的。听说他是旁边幼儿园的园长。于是我去搜了一下他的车的标志，哇，是宝马耶。哇，宝马男耶。年纪轻轻，事业有成。好厉害喔。于是我盯着监控看就不觉得无聊了，总希望他来。

但是，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在监控里看到他。我很好奇，他不是幼儿园园长吗？为什么不来上班？难道是出差去了？或者在其他分校？应该不会是出事了吧？虽然我每天惦记着他，但他依旧没有出现。很快，我又开始感到无聊。

那天晚上，我上夜班。我又盯着车库看，想看看宝马男的车在不在。他的车还是没在，但是看到两个男的。他们在车库里吵架。他们开始是争吵，一个男的对另一个男的指手画脚的，另一个男的没什么动作，不知道有没有还嘴。后来，指手画脚男越说越凶的样子，开始手舞足蹈的，但另一个男的始终没跟着手舞足蹈起来。我坐着无聊，但是又不敢下去看。万一他们打起来了，我也没法帮忙。而且，看样子也打不起来。我盯着屏幕又看了一会，他们就各自驱车走了。我看了下时间，是凌晨两点多了。唉，也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事，大半夜的还在街头谩骂。

还有一次，我看监控的时候看到一对情侣。那个男的把女的送回来吧。他们在门口依依不舍的分手。等我隔一会再看的时候，发现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亲在一起了。尴尬得我赶紧移开目光。但是，后来一想，不对啊，看电视的时候，比这还大的尺度都可以看下去呢。这个跟电视有毛的区别。我这样想的时候，顿时就理所当然心安理得了。可是，等我反应过来，两个人已经走远了。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当然，我也不是无时无刻都盯着监控看的。我来的开始几天，有一两个大哥比较爱来找我谈人生。

有一个姓武，三十来岁，我叫他武哥。武哥这个人，我很佩服他。因为他总是笑嘻嘻的，他跟我讲他以前的奋斗史的时候，绕是如此艰难，他依旧笑嘻嘻的。他跟我讲了很多事。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跟我讲他朋友。三十多岁，没结婚，也没谈恋爱，于是有点疯疯癫癫的。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没有性生活，内分泌失调。我似懂非懂的点头，哦，原来还有这种事啊。但我还是怀疑，没有性生活会变成这样吗？而且，性生活也不只是指和别人发生不可描述的事啊。但是我没问。因为，他又说，等你到了三十岁，就会发现自己二十岁的想法多可笑。婚姻不只是性。他又谈到性。我又似懂非懂的点头，哦，原来是这样啊。

还有一位姓刘，我称呼他刘叔。刘叔说，看到我就像看到他女儿一样。我下意识的想问，你女儿也跟我一样是个废物？但觉得这样问太伤他面子了，于是闭口。他是个光头，每次来就坐在我边上的椅子上，把他的帽子摘了，摸着他的头，说，你要多穿点衣服，莫感冒了。我说，好的好的。他又说，还习惯不？我说，习惯习惯。他又说，我们这还是可以。我说，可以可以。

这里除了他是个光头之外，还有一位王师傅也是。王师傅长得圆圆胖胖的，戴着无框的眼镜，他脸颊的肉就被两边的镜架勒着。王师傅是维修部的。昨天晚上系统奔溃之后，喊他来修。他来，穿着工作服，蹲在那一堆乱七八糟的线头前看了一阵，指着一根黑色的线问我，这是什么线。我说不知道。他又看了一阵，问我，这里用的网线是哪一根。我又说不知道。他脸色就不太好了，再也不跟我说一句话。我心里特别想问，你一个维修部的，哪根线是哪根，你心里难道没点逼数吗？但我终究还是站在一边，一句话没说。

这里的其他人，我都比较熟悉了，也都搭过话。唯独一位阿姨，我对她敬而远之。这位阿姨，大概四十岁，但风韵犹存。她头发长长的，戴着时髦的耳钉，身材也很好。虽然穿着厚重的工作服，依旧掩盖不了她的气质。和她比，我自惭形秽。

她不光是身材辣，说话也辣。只要她开口，肯定没人不会注意到她。比如她形容天气，她说，我日，这MMP的鬼天气，好JB冷，老子的脚好JB僵。还有一次，我站在边上等一位大哥，她说，日，你还在这儿站起搞啥子。我本来想说话，但后来一句话没说。但我决定离她远点。一是，每次她说话，我都觉得她在骂人。二是，久而久之，我怕我也张口闭口，生殖器官脱口而出。我本来已经是这么个废柴了，要是再说得一口好脏话，那我爸妈肯定更失望了。

我现在每天除了看监控就是耍手机。可以看好多电视，微博，小说。有时候无聊了想找个人聊天，可是不知道该找谁。因为他们都太忙了。忙点好啊，要不然就变得跟我一样，是个废柴了。我发现，看监控这个工作，很容易让人变懒。我开始还想着找人唠唠嗑，现在好像一点精力都没有了。如果有大哥又来找我聊天，我一般很少说话了。他说一句，我就回一句。他不说，我也就不说。他们坐不了多久就走了。

渐渐的，他们也不来了。大概，他们也发现我是个如此无趣的人。于是，我又只剩下看监控这件事了。

我忽然想起一句话。“你在寒冷的夜里沉沉睡去，不说一句话，他们的故事都与你无关。”当然，这句话没有任何深意。因为，这句话是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