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停一停,我要到九号渔船!九号渔船上哪去,九号渔船吃鱼去......”
每每周末傍晚,城市中心广场的十字路口,总有一个身着黑色运动服,腰背小广播的男子站在路旁,卖力地吆喝着。
那男子不光吆喝,有时还会扭起秧歌,自唱自嗨的样子,与边上默默分发小广告的低调相比,显得张扬,也特别惹眼,引得路人纷纷驻足。
看到有人停留,那男子便扭得更带劲,吆喝得也更加卖力,并不时地将手中的传单往外散,很快,他手中的传单便派送一空。所以,每次经过中心广场,我总是拉着女儿匆匆而过,生怕稍有停留,那男子就会把宣传单塞进来,让人无法抗拒。
九号渔船那个周末的下午,我照例陪女儿到城市中心广场的写字楼上舞蹈课。自从两年前搬到广场附近,我便改换了女儿的舞蹈培训机构。考虑到中心广场交通较为拥堵,偶尔会出些小事故,我也不再让孩子外婆护送,而由自己陪同。
冬日傍晚阳光疲乏无力,加之泠冽的北风,让人寒意顿生,一出商场,我就拉着女儿快步行走。突然,一阵熟悉的声音顺着寒风吹到耳边:
“船家,停一停,我要到九号渔船,九号渔船上哪去,九号渔船吃鱼去......”
这吆喝声反复在耳边飘荡,我循声望去,正是那个黑衫男子,边扭边派送传单。我转身对女儿说:“今晚老爸正好不在家,要不我们不回去吃饭,去见识见识这九号渔船?”
女儿很早就在好奇“九号渔船”究竟是何方圣地,让这个男子如此卖力地宣传。
于是,我俩走向黑衣男子,那人见有人来,一边吆喝,一边抽出一张宣传单递了过来,然后哼唱着:
“开船啦,开往九号渔船去,本座五楼邀请你......”
随后,黑衣男子细细地给我们讲解“九号渔船”的位置与路线。
地处商场拐角处的“九号渔船”并不好找,若不是在他的指引下,我和女儿估计还得耗些许时间才能到达。
在餐馆内找了个临街靠窗的位置。冬日的太阳匆匆落下,华灯初上,隔着窗,依稀能看到一个黑色人影在手舞足蹈。女儿见状,突然对我说:
“妈,我觉得这个人好像我以前的舞蹈老师!”
“怎么可能,舞蹈老师怎么可能来派发传单!”
那几年,女儿的舞蹈课由她外婆接送,所以我并未见过她的舞蹈老师,但我觉得肯定不可能。于是,我对女儿说,
“许是有点像吧。”
“岂止是有点像,连声音、动作都像......,不过,曾老师那么喜欢舞蹈,我也不相信他不教了。”
这时,一个服务生拿着菜单走了过来,匆匆点了两个特色菜之后,我跟她刻意地攀谈起来。
“你认识发传单的那个男子吗?”
“他啊,我老乡呢,还是我介绍过来呢!”
我向女儿眨了个眼,示意她,黑衣男并非他以前的舞蹈老师。
“他好像能歌善舞哦,边唱边发传单,挺吸引眼球的!”
“他这人就这样,爱唱爱跳。以前和我父亲是工厂的同事,就特别喜欢表演,后来还当上工厂工会干事,整天排节目,的确有才。可惜因为先天左眼视力特别弱,所以一直没办法当上工会主席。”
“那后来呢,为什么没在工厂呢?”
“后来工厂破产了,第一批下岗的就是他这种中看不中用的文艺骨干!”
“不过,你可别小看了他”,服务生继续道,“我听我父亲说,他因为有眼疾,不好就业,于是就靠着自己以前的文艺底子,学习舞蹈,后来还在这城里开设了舞蹈班呢!”
我和女儿对视了一眼,开口道,“他姓什么?”
“姓曾”
“有可能他还教过我女儿舞蹈呢!”我半开玩笑的说。
服务生看了我女儿一眼,道“有可能,听说他以前是教这么大的孩子呢。”
“不过,现在孩子不好教”,我刚想问他为什么没能继续教舞蹈时,服务生就紧接着说,“要不是因为现在孩子调皮、挑衅着,非让曾老师下叉,他也不会肌肉撕伤,无法授课,才到我这来发传单呢!”
我和女儿面面相觑,呆了一会,才相信曾老师已经告别了舞蹈教学舞台的事实。
服务生叹了口气,转身下菜去了。
那顿晚餐,我和女儿都有点食不下咽,并没有品出“九号渔船”的滋味来。
回程时,我带着女儿隔着街,看着远处那个依旧卖力吆喝的男子。我虽未曾见过老师的尊容,更未见过老师舞蹈的身姿,但却依然能想象出那个黑衣男子舞动起来的潇洒。但此时远处的他,不见半点意气风发,甚至可能只是路人眼中讨笑的“小丑”。
我转身对女儿说,“我们就不过去跟老师打招呼吧,也许,他并不记得你!”
“我想,曾老师也许也不想见到我,我们回去吧。”女儿乖巧地回应。
九号渔船后来,有好几个周末的傍晚,我俩都未再听见“九号渔船”的吆喝。于是,再找了个机会,我俩又去了一次“九号渔船”。
还是那个服务生,点完餐后,我问起了那个黑衣男子。
服务生道,“你说曾老师啊,他太倒霉了,他的妻子这几年患了癌症,为了给妻子治病,他把以前开舞蹈班挣的钱都花的差不多了,没办法才到这来。为了多挣几个钱,他总是想方设法吆喝发传单,我们这家餐馆地点不好,多亏了有他吆喝,生意才渐有起色。可谁曾想,那天他在一边吆喝,一边舞动时,被一辆违规的小车给碰到了,腰部受伤,只能静养。”
服务生的爆料,足足让我和女儿消化了半天。
在上菜时,服务生突然又说,“我家人说,曾老师已经带着他的妻子回到老家,也许,你们以后再也听不到他的吆喝声了。”
没有他,也许还有人来吆喝“九号渔船”,但我却是不会再登上这艘有故事的渔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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